為賀太後生辰,皇帝所有在世的兄弟,都從封地往長安來了。廣陽王,濟北王,河間王,膠東王,城陽王,還有臨淮王……皇帝對一衆兄弟素來感情平平,也沒在他們身上留半刻眼神,直接就把目光投向了惜棠身上。
方才一定是把她吓壞了吧,皇帝發悶般的想着,他擡眼望去,恰好看見惜棠雙手握着酒樽,正小口小口的飲着酒,她的眼睛被熱酒熏的濕漉漉的,白皙的臉頰染上點點的紅暈,一點也看不出剛剛哭過,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倒是頗為可愛……皇帝腦海中剛閃過這個念頭,就看見她側過臉,與一旁的臨淮王說了什麼,忽然低下頭,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皇帝的心猛的下沉,他仰頭飲了一盞酒,望着臨淮王夫婦的席位,隻感覺口中澀的發苦。就在此時,惜棠敏銳的察覺到了皇帝的打量,她的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皇帝與她的目光,在空中無聲的交彙了一瞬,惜棠慌忙地移開了目光。
皇帝握着酒盞的手微微一緊。現在想來還是十分不可思議,他明明隻是想上去和她說幾句話 ,沒想到最後竟成了這樣……那不是長安宮中随他采撷的女子,那是臨淮王後,他弟弟的妻子!他知道自己有些異樣,從他見她的第一眼起……也許是酒意上頭,他心中的燥火燃燒的越發劇烈了。
麟德殿内,鐘鼓之聲漸止,一曲《雍徹》已盡了。到了諸侯王進賀詞的時候,第一個起身的是皇帝的長兄廣陽王。廣陽王生而喪母,在先帝諸子中存在感最為稀薄,對太後從來是小心謹慎,無有不恭。對于這個名分上知情識趣的長子,太後也一直頗為滿意,含笑聽完了廣陽王及其王後的賀詞,和藹喚他們坐下了。
接下來就是濟北王,河間王……皇帝的眼神一一掃過兄弟們殷勤而笑的臉,還有一旁盛裝出席的諸位姊妹,每個人的目光都緊緊粘在母後身上。皇帝眯着眼睛打量了會,成安長公主與皇帝無意間對上了視線,她朝皇帝笑了一笑。
皇帝心中郁氣稍散,隻飲着酒液想着許多事。忽然聽殿内響起了不久以前才聽過的聲音,隻是那時還微微含着淚意……皇帝心頭一動,他尋着聲音望去,剛好見到臨淮王後與臨淮王聯袂而立。她微微垂着頭,烏青的雲鬓,纖美而玉白的頸子……與他方方在月下所見的一模一樣。隻是在煌煌的燈火之中,她的唇瓣顯得更紅,嵌着珠玉的簪子與耳铛光采生輝,好似神妃仙子一般,竟是把滿殿皇親宗女給比下了去。
惜棠第一次正式的在長安亮相,切切實實地驚豔了長安衆人。尹太後今日心情甚好,盡管長久以來對臨淮王頗有意見,但此刻望着眼前一對如此養眼的小兒女,竟是不禁想起了與明帝的過往,這璀璨的宮燈,奢美的殿堂,仍舊與明帝在世時一模一樣……一切都還似從前,可明帝早就已經不在了呀!尹太後生起傷感之意,兩人賀詞都說完了,仍舊久久都不回應,衆人都心中有異,連皇帝都朝尹太後望去。
“大好的日子,哀家是高興壞了。”尹太後回了神,笑道,“哀家見了這樣般配的小兒女,着實是歡喜的緊。”
尹太後素來對郭美人一脈平平,如今卻忽然出此言語,諸人難免都有些驚異,面面相觑,一時都不知如何回應。太後也自知此舉突兀,再接口又更加不妥……
而滿殿之中,除了皇帝,還有誰更适合接太後的話?而皇帝呢,盡管内心濕冷的如同毒蛇纏繞一般,但面上仍舊如常笑道,“正如母後所說,臨淮王與王後如此相配,何人見了不為九弟高興?”
皇帝此言一出,衆人都紛紛随着皇帝的話說。謝洵松一口氣,拉着惜棠一同下拜謝過皇帝。在嗡嗡的人言聲中,惜棠的眼睛與皇帝的對上了一瞬。皇帝撫着酒盞,微微彎着眼睛,明明在笑着,可那雙眼睛卻是冷的。
那雙眼睛,是如此的……冰冷。
惜棠連忙移開了視線,待重新入座時,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竟已經冒出了濕冷的汗珠。
惜棠的心跳的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