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棠别無他法,隻能順從的起身了。她低着頭,不敢對上皇帝的目光。皇帝的目光始終如影随形。惜棠鼓起勇氣,想開口告退了,“臣婦……”
“王後欲說何?”皇帝打斷了她,提醒道,“你還沒回答朕的問題。”
皇帝方才和她說了什麼?惜棠腦中一片空白。她徒勞的張着唇,慘白的月光孤伶伶地落下來,把她半邊臉映的一片雪白。“陛下,我……”惜棠僵了半晌,終于想起來了,皇帝是問她這裡美不美,但她要怎麼回答呢?惜棠久久的說不出一個字,皇帝見狀,笑了,“王後不妨擡頭看看,再來答話。”
惜棠沒有辦法了,隻能擡起了頭。她努力忽略着皇帝有如實質的目光,把視線投向了别的地方。深秋的夜晚,本應該有風,但此刻連一絲微風都無。夜色漸深,月光的顔色,漸漸變的蒼白了,晚間的霧氣,如水般漾開,透出一種冷凝的流動的美。“是的,陛下,”惜棠喃喃般的說,“……很美。”
皇帝微笑了。他撥開遮擋在他眼前的一片樹葉一片,漸漸的朝惜棠走近。惜棠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皇帝凝住了腳步,惜棠怯怯地咬了下唇瓣。皇帝凝視着她朱紅的唇瓣,雪白的貝齒,忽然問,“你聞到了嗎?”
什麼?惜棠措不及防,“什麼?”她迷茫地問,“聞到了什麼?”
皇帝噓了一聲,“安靜。”
惜棠下意識地住口了。她不安地站在原地,隻敢盯着眼前那抹蒼白的月光,它不停的蕩啊,蕩啊——有幾縷冷而澄清的香氣,像是在轉了個旋兒,忽地鑽入了惜棠的鼻尖。有點像玉蘭花的香氣,但比它要冷一些,淡一些——惜棠尋着香氣望去,就在前方,一簇簇濃綠色的葉子中,靜靜綻放着一朵冰雕似的花!
“這是昙花。”皇帝說,他走近她,修長的手指撫上那如玉般的花瓣,笑了一聲,“竟不想能在這裡見到。”
惜棠怔愣地望着皇帝,完全不知道如何回應。皇帝已然繼續說話了,“就在前幾日,扶荔宮才遣了人來告罪,說今歲的昙花沒有侍弄好,已是枯死了。”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臉龐上,“不料竟是開在了這裡。”
惜棠的心跳的飛快,完全聽不進皇帝說的什麼。“王後呢?”皇帝忽然問她,“王後覺得此花開的如何?”
惜棠慌忙地避開了皇帝的視線。皇帝什麼時候離她這麼近了?她下意識搖着頭,“陛下,我,”惜棠有些語無倫次了,“時候不早了,我,我該走了,”
“朕在問你問題。”皇帝說,他微微垂着眼睫,專注地凝視着惜棠。隻要惜棠願意,她甚至可以數清皇帝長而密卷的眼睫毛……自從見皇帝第一眼以來,惜棠心中隐隐就有的念頭,此刻終于被證實了,完完全全的被證實了,惜棠無法在欺騙自己了,不安與恐懼與浪潮般席卷而來,惜棠連站都要站不住了,而皇帝還在逼問,“怎麼不回答朕?”
皇帝離她越來越近了,惜棠把雙手抱在胸前,隻是驚怖地搖着頭。此時此刻,她終于對上了皇帝的目光。那種黑沉的,散發着強烈危險氣息的目光。惜棠的眼淚一下就落了下來。“陛下,不可以……”惜棠流着眼淚,“求您了,真的不可以……”
皇帝撫上她臉頰的手指微微一頓。皇帝的手指柔軟而滾燙,還帶着昙花特有的淡淡的香氣。惜棠不能控制地顫抖起來。皇帝看了她半晌,把手收了回去,說了句,“朕一時情急了,”
惜棠眼眶盈滿了淚水,她偏過臉去,也不顧及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了,一句話都沒有回答,隻匆忙擦着眼淚,逃跑一樣的離去了。
惜棠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而皇帝仍舊神色難辨的站在原地。
衛和膽戰心驚地上前了,開口喚道,“陛下……”
皇帝收回了視線,扯了扯嘴角,“現下什麼時辰了?”
“戌時過了一刻了,”衛和小聲道,“太後正在長樂宮等您。”
皇帝嗯了聲,走了幾步,又問,“方才沒有旁人經過吧?”
“奴婢盯的緊緊的。”衛和回答,“您隻管放心。”
皇帝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往長樂宮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