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晚霁放下酒杯,撥弄着案前擺放的葡萄,總覺得到目前為止,這場喬遷宴發展得有些過于順利了。哪怕是這幾日沒去上朝,朝堂的火藥味也是嗅得一二的。
顧竹一派大多數清流文官,沒什麼實權,卻結結實實地受天下文人朝拜,名聲最旺。晏家領頭的陽城士族,向來都是權臣,他們擺着世家的傲慢收斂錢财,卻也實實在在是天啟的支柱。聽聞最近陛下有意将晏家家主晏正鶴拔為丞相,穩固陽城世家。而南齊從龍的官員們大多是武将,不通曉陽城這兩派文官的彎彎繞繞,但畢竟分了一杯新羹,從而被陽城的原臣防備着。
三股勢力在朝堂盤踞,經常因為各類官事争得面紅耳赤,誰也不讓誰。原想着這些心裡各有打算的人會在她的喬遷宴上動作,結果都是平靜的水花。害得她把戲台都搭好了,卻不見唱戲的。
宴席的氣氛逐漸熱烈,有一人從席間站起,看起來是喝醉了。他晃晃悠悠地從走到堂前,嬉笑着朝燕晚霁胡亂行了個禮。
晏清蹙着眉看着這個醉漢,是陽城已經落寞的貴族,強撐着門楣的榮耀,跟在晏榮身邊做小跟班。他想起宴席開始前晏榮詭異的那句話,心裡蕩起些不安。正要起身攔住這人,卻看到燕晚霁饒有興緻甚至有些興奮的表情,又默默坐了回去。
“早聽聞琅琊王殿下南齊殺神的威名,今日一見,不想是位亭亭玉立的淑女。素聞南齊绮舞美名,南齊人人會舞,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見?”
席間所有聲音都消失了,隻剩醉鬼的聲音在堂内回蕩。
燕晚霁失去了興味,等了那麼久,以為會出什麼招,結果就這?陽城世家就派一個蠢貨來這出?
她嘴角挂着的嘲諷意味實在是太明顯了,哪怕什麼也沒說,也無端地讓人覺得她什麼都說了。
晏清也有些無語,叫琅琊王跳舞給他們看?大将不僅有拒絕的權力,還能治他個以下犯上。晏榮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雖然他不是很聰明,但畢竟也是受過那個男人的調教的。莫名其妙的狠話和這完全不匹配的蠢招,總覺得違和。
“你說什麼!”兩人都未動作,謝钰動了。剛剛還在萎靡不振的人沖起來打翻了面前的案桌,飯菜酒果灑了一地。他暴怒地揪住了那人的領子,一拳揮了上去。場面一時間變得混亂,身邊全是不知如何阻擋的手忙腳亂的侍從。
南齊的将領們嬉笑着叫好,顧家人冷冷地看着這場鬧劇。太子走下去拉住了謝钰,仆從們也還不敢動,紛紛看向燕晚霁。
她勾着唇走了下來,蹲下來看被謝钰打得頭破血流的人。那人酒完全醒了,看着她走下來,不由得向後挪縮幾步,向晏榮投去求救的視線。
晏榮還挂着惹人生厭的淺笑,半點眼神都不分給地上躺着的人。
燕晚霁不由得順着那人的眼神側目,對上晏榮的眼睛。啊,這就是搶占了小公子身份還帶頭欺負小公子的野雞。
晏榮從容地朝她福福身。啧,多看一眼都煩,哪天偷偷套麻袋修理一頓給小公子出氣。
“丢出去。”她失去了耐心,吩咐仆從道。
琅琊王府的仆從淡定地扛起了地上癱着的人,跨步走出去。席間還是寂靜得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晏榮終于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向燕晚霁行了個禮,開口道:“沒想到江公子會說出這等失禮的話,怪晏榮沒有及時拉住他。”
燕晚霁還是沒有正眼瞧他,晏榮也不慌張,繼續說道:“還好南王殿下第一時間注意到,制止了他無禮的行為。兩位不愧是青梅竹馬,關系真好,若不是南王殿下先訂婚了,兩位也是天作之合......”
像是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晏榮立馬止聲。但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加上堂前安靜,這聲音傳到不少人耳朵裡。
哦,原來打的這個主意。拙劣,但是管用。不管今天發生了什麼,謝钰今夜為青梅當着未婚妻的面一怒為紅顔的話算是傳出去了。加上人傳人的不定,謠言會愈演愈烈。
燕晚霁懶懶地擡擡眼,今夜算計的,原來不止她。他們吃準了謝钰的性格,算準了他會沖上來。
但是光是拙劣的謠言,在場的聰明人都不會信以為真,難道還有後手?
燕晚霁皮笑肉不笑地蔑了晏榮一眼,直接開口道:“倒是沒想到晏家教出來的世子說話連腦子都不過。怎麼?故意的?若是明日街坊上聽到點不好聽的話,我可要直接來找晏世子的麻煩了。”
開玩笑,誰和他們掰扯。南齊城從來不整這些彎彎繞繞。燕晚霁就差把要是有謠言,那一定是晏家幹的直接說出來了。
晏榮沒想到燕晚霁說得那麼直白,從未碰過這種人,他卡了殼,讪笑幾聲,又行個禮灰溜溜跑回案前。
可惡,這女人,竟敢羞辱威脅他,和晏清那雜種一樣讨厭。晏榮攥緊拳頭,臉已經垮下來了,轉頭吩咐道,“叫姜戚立馬行動。”
“諸位不必在意這等上不了台面的小事。”燕晚霁舉起酒杯,朝衆人敬酒,然後一幹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