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樹沒劈斷,我的手差點斷了。
我拖着殘缺的病體郁郁寡歡了好長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隔壁林狗喊我上山去摘楊梅,我都會擺擺手,用曆經滄桑的表情告訴他:“我在養傷,你們去吧。”
每當這時,林狗看向我的表情就會在一瞬間變得正經起來。沉默許久之後,用那種看将死之人的目光望着我,鄭重地說:“保重!”
然後我坐在院門口的石榴樹下,看着他們高高興興出發的身影,羨慕起這些無憂無慮的小孩子。
等手好了之後,我仔仔細細複盤了上一次失敗的原因,推測這是選材不嚴謹導緻的,并從失敗中吸取教訓。
後來我再練功就講究多了。
八歲的時候我打起龜息功的主意,因地制宜在家附近找了條小溪。
我考慮得非常全面,選的小溪目測很幹淨,沒有人洗衣服、沒有人倒髒水、還沒有水蜘蛛。
最關鍵的是,我在那條小溪裡看見了一隻烏龜,還有什麼比跟着烏龜學龜息功更有效的途徑嗎!
我幾乎為自己的聰明才智傾倒,撸起袖子埋頭進去勤學苦練。
那一天,我的爸爸媽媽差點永遠失去我。
還好路過的發小把我拽了出去。
據當事人林狗事後回顧,那天班上恰好考了場試,我卻罕見地沒去嘲笑他,這顯然是不對勁的。于是他在院子周圍找了又找,最後發現我像隻哈蟆一樣紮在水裡不動,他以為我死了,特别焦急——
屍體如果爛在水裡的話會污染一整條河,那樣他就不能再抓小蝌蚪了!
所以他火急火燎把我撈了出來。
這是赤裸裸的污蔑,我噓寒問暖的關心居然被他歪曲成嘲笑,而且我學的明明是烏龜,哪裡像哈蟆了!
還好我高瞻遠矚富有先見之明,在撈出來的第一時間就把嗆的水全吐他身上了。
撈出來後我爸訓了我好半天,我左耳進右耳出地聽完,等他喝茶潤喉嚨的工夫發動了反擊,說自己隻是想模拟他當年把我掉進河裡的情形——
我爸剛當爸的時候估計沒什麼經驗,所以抱小孩的手法格外生澀。
這本來沒什麼,可他偏偏好死不死把我抱到了河邊。
兩件事加起來的結果顯而易見,他最終為自己的手生付出了代價。
身為小孩的我、才出生沒多久的我,就這樣毫無防備地、一無所知地,被他甩進了河裡。
在一個大雪紛飛的隆冬天!
當然,這件事是我媽告訴我的,大雪紛飛也是我自己腦補的,畢竟掉進河裡的時候我連話都不會說,不過案發當日确實在冬天就是了。
盡管我自己已經完全沒有那段記憶了,但也不妨礙我用它來跟我爸頂嘴。每回我一提這事,他就會理屈詞窮,繼而後悔不疊。
一開始我以為他是後悔罵我罵重了,後來我總覺得他是後悔怎麼就生了我這麼個女兒呢。
我的反擊有效但短暫,從那之後我就被我爸嚴令禁止再練那些奇奇怪怪的功夫了。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無知的決定對武林來說是一個多麼巨大的損失!
功是練不了了,我開始把目光放得更長遠。
需要解釋一下,我的小學班主任很喜歡成績好的小孩,甚至連選班長都按成績來,所以我理所當然憑借第一名的成績擔任了我們班的班長。
我利用職務之便創立了武當派一班分派,并立下幫規,所有成員都得日行一善。
作為幫主,我自然是要做好表率的,暗自決定要比普通成員多行兩善。
那段時間我熱衷于扶老奶奶過馬路,每次老奶奶問我叫什麼名字,我都會堅定地回答對方:“我是紅領巾!”
深藏功與名。
當時我們那個小地方連像樣的馬路都沒有,斑馬線也是不存在的,所謂的扶過馬路其實就是我們小學外面那條黃土地壓的街,直線距離算起來估計連五十米都沒有。
但我深陷在自己行俠仗義的壯舉中,感覺自己俨然已經成為一名頂天立地的大俠了。
這種感覺并沒持續太久。
有次我為了營救一隻蹿到對面圍牆上的大花貓,差點出了車禍(差點迎面撞上一輛看起來快散架的自行車)。
騎車的人非常生氣,對着我破口大罵,唾沫星子像雪花一樣飛濺到了我的臉上。
我頭一回在做好事的過程中受到如此斥罵,可想而知,這種打擊對一名不到十歲的小孩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
我原本堅強的心靈瀕臨破碎,連502都無法拯救,一手創辦的武當派一班分派也就此解散了。
這對當世武林來說無疑不是一次重創。
不過縱觀這麼多年的成長史,我能健健康康活到現在,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無疑是個奇迹。尤其是等我學醫後看到教材上面各種千奇百怪的死法,才深覺,老天一定是偏愛我的。
說了這麼多,我想表達的是,作為上天眷顧的存在,盡管屢遭挫敗,我稱霸武林的理想依舊堅定。
偃旗息鼓好長一段時間,在不斷的反思與總結後,我的思想境界終于更上一層樓,而我的江湖夢也卷土重來。
在連着惡補了十來本高武低魔的小說之後,我沉痛地得出一個結論:練武的,基本都幹不過修仙的。
我大徹大悟,怪不得小時候練功總出岔子。
原來是因為走錯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