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下一周的周六,陶茹之吃過晚飯就出了家門。
天色還未完全暗下,淺藍色籠罩着整片白菏。
陶茹之很喜歡這個時間,太陽落了,世界不像白天那麼明亮,也不像黑夜那樣沉郁,隻是一片溫柔的藍色。
仿佛所有的心緒都可以融化在這裡,變成一陣藍色的空氣。
她騎上自行車,握住手把的掌心裡仿佛還殘留着被雨滴舔舐過的粘稠感,又很舒服,像是炎炎夏日裡把手伸進冷湖水裡中,令人留戀。
她不得不隐隐約約地承認,好吧,可能真的有一點喜歡雨滴。
這或許是一種對豌豆的移情,還有代償。
雖然這種代償依舊有虧欠感,但因為是來自林耀遠的提議,使得這種虧欠感削弱許多,變成一種她似乎是被逼得這麼做的心安理得。
林耀遠的家并不太遠,半個小時後陶茹之到達,上樓,早有預見地掏出口罩戴上,走進悶了味道的房子。
情形比上一次好多了,也許是她來得還算早,雨滴還沒來得及制造狼藉。
打掃的過程中,雨滴就圍着她的腳邊一直亂轉。
“馬上就好!”
她草草收拾完,下樓開始遛雨滴。
它一下樓就撒腿狂奔,好在體積小,陶茹之不費力地控制住狗繩,但看它急不可耐的樣子,還是稍微松了力度跟着它一起繞小區跑了起來。
一圈下來,陶茹之喘得比狗厲害。
她晃了晃狗繩:“咱們慢慢走可以不?你呼吸就是同意了。好!”一口氣說完,強行勒着繩子逼雨滴慢下來陪在她身邊。
雨滴汪了幾聲無果,變成嗚嗚低叫。
陶茹之一手牽着狗,一邊從包裡塞上耳機背英語單詞。就這樣又走了兩圈,直到天色完全黑了。
小家夥顯然還有些意猶未盡,回去後還上蹿下跳。不過空曠的房間在這裡顯出一點好,可以肆意奔跑。
陶茹之給雨滴倒上狗糧還有水,發現最後一瓶水倒光,沒有多餘的儲存了。
“這家夥……”
走前,陶茹之想了想,從随身的包裡扯下一張便簽貼在了狗窩上。
【盡快補充狗糧和水,尤其是水!!!】
*
周一下午放學,陶茹之的飯搭子請假沒來學校,她幹脆不去食堂人擠人,琢磨着去校外吃飯得了。
學校的後街新開了一家炒年糕店,上一周陶茹之和飯搭子嘗鮮去吃了一下,味道意外不錯,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嘴饞。
陶茹之坐在座位上盤算着,教室裡的人大部分沖去食堂,還有幾個人紮在習題裡。廣播裡開始例行放休息時間的歌,每天都不一樣,任同學們點歌。主持人清清嗓音,說今天給大家帶來的是一首《親愛的瑪嘉烈》。
在躍動的鼓聲前奏中,陶茹之跟着晃動身體,一邊收拾東西。前桌的同學忽然轉過頭來,拉住快要走的陶茹之,問能不能請教她模拟數學卷的最後一大道題。
陶茹之動作一頓,點頭說好,重新放下書包。
雖然心裡有點煩吃飯的計劃被打亂,但她絕不會展示給他人這一面。因此别人都以為她就是這樣樂于助人的好性格。
天知道這才是對她的最大誤解。
教室裡流淌着音樂,其他人陸續都走了,還剩下他們倆。陶茹之邊給對方講解,邊還能分出心神亂七八糟地想——多麼适合做青春電影的背景音樂啊,但卻是他們講方程式的背景樂,真是浪費。
不過可能青春就是用來浪費的吧。
對方很快理解了這道題,連聲感謝。陶茹之擺擺手,催前桌趕緊去吃飯。
教室裡隻剩下陶茹之一人時,忽然有人叩了幾下教室的窗框。
她扭過頭,目光先是被日落的金黃沖擊。
今天的陽光太茂盛了,連黃昏都奪目,靠近走廊那側的課桌反着光,她下意識眯起眼。接着,慢慢看清林耀遠站在被黃昏壟斷的走廊裡,隔着窗戶沖她招了下手。
陶茹之僞裝出來溫和的表情消失不見,從剛才起就憋住的不耐煩統統跑出來。
“你來幹嘛?不是說好裝不認識。”
他也很理直氣壯:“我裝了啊,忍到你講完無聊的題才敲窗。”
見她不出來,林耀遠俯下身趴到教室窗台,将半個身體探進窗戶,讓他們的對話不至于聽上去像隔山。
“你這周日有沒有空?幫我去照顧下雨滴。”
“沒空。”
“我是真的有事。”
陶茹之不置可否:“得了吧。才剛養沒多久就不耐煩了吧?你這種人我見多了,一開始答應的好好的,轉頭就開始找借口把活推給别人。”
林耀遠沉默一瞬,然後很心平氣和地說:“那天我要去東台給我爸掃墓。”
從白菏去東台要坐五個小時的動車,來回就是一個周末。
陶茹之聞言呆住。
她以為他的情況和她一樣……他的爸媽隻是離婚而已。
“所以拜托你咯。好了,我得抓緊時間去遛雨滴了。”
林耀遠起身從窗台離開。
歌曲放到尾聲,歌聲輕快又惆怅,仿佛天空都在旋律裡變低了一些,觸手就能碰到。
「車上一路紅霞,終站不是回家,配樂隻有練習電吉他。慘綠青年,你短發密且軟,誰給你剪。誰給你剪。」
陶茹之突然有點不知所措,略微猶豫過後跑向走廊。
“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她沖着快走掉的背影喊道。
聲音混合在籠罩了教學樓的歌聲裡,顯得很不清晰。
林耀遠腳步一停,轉過身來逆光看了她一眼。
他倒退着揮了揮手表示聽到,然後踩着那句慘綠青年的歌詞,笑着跑開了。
*
到了說好的這周六,陶茹之記着要去遛雨滴,特意沒有睡到自然醒,給自己上了個九點的鬧鐘,因為林耀遠從白天起就不在。
她迷迷糊糊下床,客廳裡陶康笙正在看報紙,看見陶茹之穿好衣服從房裡夢遊似的出來。
他稀奇道:“要出門嗎?”
“嗯……今天去圖書館看書。”
這話也沒差吧,林家那空蕩的客廳比圖書館還清淨,汪汪叫的小狗不算吵,她樂意聽它叫。
陶康笙點點頭:“不要太緊繃了,其實偶爾出去玩玩也可以的,要勞逸結合。”
陶茹之看了一眼林耀遠房間開着的門,心裡奇怪他居然還在家,她以為他應該一早出門了。
她隻好伸着懶腰坐到沙發上,陶康笙疑惑道:“不去洗漱嗎?”
“林耀遠不是在衛生間嗎?”
“沒有啊,他八點多就出去了。”
“哦……我看他房門沒關。”
“可能是忘了吧。”
陶茹之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扇大開的房間門,内心并不認為林耀遠是一個粗心的人。
大概是因為今天日子特殊,他顧不上這些了。
一想到林耀遠是去掃墓,原本蠢動的想再搞點破壞的心思也淡了。
她哦了一聲,和爸爸打完招呼出發去林家。
一打開門,陶茹之看見角落客廳的角落新堆了一圈狗糧和純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