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這官,論品階比他要高。
可在這地界,看品階嗎?
不看。
他是郡守的屬臣,還是近臣,在郡守面前他比一個小小縣令可要得臉得多。
是以并不拿正眼去瞧這些人。
可恍恍一瞥。
這可不得了。
一飄飄倩影袅袅婷婷缈缈晨曦之間,恍若神仙妃子。
池星今日穿了件淺鵝黃的大袖衫子,下着冷杏色破裙,中間搭了條淺紫灰色的短圍裳,疊披着深碧青,淺竹篁的披帛。
這幾日好吃好喝的養着,又有春知,雨時兩個丫鬟整日為她敷面,勻面,花樣不斷。
後來才知道伺候池月的桃笑竟然還頗通醫理,各式面膏面方,甚至泡澡的藥豆這幾日從未斷過。總之這些丫鬟伺候沈卻簡直是浪費手藝!
沈卻也不吝啬,據說他母親就是商人,家裡别的不多,就錢多,頭面首飾,衣裳繡鞋從未吝啬過,這個縣城的東西他看不上,就讓人從庫房裡翻他從上京帶來的。
來的第一天就讓府中繡娘給她量身裁衣,她對漂亮衣服當然也很感興趣,受現代各式古裝仙俠電視劇的熏陶,她還給竹娘子提供了好些新奇的樣式。
當然她畫技感人,靠着口述比劃,在竹娘子的巧手之下,基本上八九不離十。
知道她今日走,竹娘子還熬了好幾個通宵給她做衣裳,今日這身也是竹娘子做的。
她本就生的白,這幾日養出肉來,大約是她來了,這丫頭原本因為怯懦膽小又整日憂愁的眉眼也開了。
眉目疏朗,眼尾平長更顯清麗。
通身淡雅無物的氣度更添了幾分脫俗之韻。
煙霞缭繞,清風悠揚。
“這就是沈縣令扣下的那個農女?”蔣慶眯着眼上下來回打量池星,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又審視一番。
都說看女性是欣賞還是凝視一眼都能看得出來。
這人的眼神,沾到池星就覺得惡心。
管他多大陣仗,拉着池月進了車廂裡。
劉瑞點頭哈腰地回:“正是這女子,還有與她一同進去的那位是她姐姐,她們舅舅一早就領我看好的,也與她們舅舅說好禮,給了三十兩财禮的,結果沈卻說扣就扣,還仗着自己是縣令就以權謀私用什麼律令來壓我!”
“劉瑞!此案先前就以判結。你一妾契,二無姐妹二人答應你的證據,三無姐妹二人收受财禮的證據,此事乃你與陳丘之事,與池家姐妹何幹?”
石安黑着臉上前,開口就怼,神女不帶他進京他已經很郁悶了,這人非要往刀口上撞。若非劉家這條線不能斷,他早八百年就想料理了這家禽獸,隻是為了大事不得不忍。
又因為他們的歪念,害得神女神通受損,現在竟然還跟狗皮膏藥似的黏着不放,真的好煩人!
“蔣大人您瞧!他們就是這般!”劉瑞指着人扭頭告狀。
蔣慶還虛着眼,似乎透過馬車門簾還能看清剛剛的美人。
聽見劉瑞的話,撫須的手一頓,把手一背瞪着眼道:“你是何人也配跟我回話?”
越過石安,一眼就看向沈卻,他是識得沈卻的:“這女子既然是劉家給了财禮的就是劉家的人,你們還不快将人還給劉家!”
不等沈卻回話,又轉向劉瑞道:“我觀這女子面相,與郡守大人十分相配,這樣的美人兒,與你爹做第三十七房小妾也是浪費,要我說,不如獻給郡守大人,大人若是高興,定少不了你們劉家好處。”
“可是……”劉瑞有幾分意動,他也見着這姑娘比起他當時在農戶家瞧的時候,好看了不少。可這樣的美人若是進了郡守府的後院,他姑姑的榮寵豈不是不保?
這樣淺的眼皮字,蔣慶那會看不出他子啊想什麼:“可是什麼可是,這女子既然是你劉家獻的,自然與你姑姑也是幫襯,女子的容色又能撐得了多少時日,你姑姑進府也有幾年了,郡守府美人入流水一般,你姑姑又能得寵多少時日,不如送些可人兒進去,也算是幫你姑姑争寵。”
跟着郡守的家臣都是豔福不斷,郡守不要的美人兒,都是難得的姝色,這樣的好處自然是他們這些心腹得了。
不然蔣慶也不會如此上心替郡守收集美人兒。
隻不過此事就不足為外人道也。
池星自然也不知。
不過并不妨礙她心中膈應。
若是知道隻會更氣。
當着她的面,把她當個物件當個禮物談論歸屬。
她是死了嗎?
她裝神仙是為什麼,不就是為了能在古代活的有人權一點嗎?
都裝神仙了,還受這鳥氣?
“秦淨!”
“卑職在!”
“你是聽不見嗎?”
聽見神女聲音中的怒意,秦淨忙不疊跑來。
剛剛他在跟沈卻交換情報,順帶商議如何處置這些人才不會引起那些人的警惕。
可再怎麼樣也比不得神女重要。
“姑娘恕罪!卑職這就将人清理。”
說着打了個手勢,立刻就有扮作衙役的天影衛兩招将蔣慶和石安拿下。
“你們幹什麼!我可是郡守的屬臣!”蔣慶雙手被鉗縛在身後,拼命掙紮,可哪是天影衛的對手。
想他無論走到哪裡,那些小縣令為了讓他在郡守面前說好話,好在年底述職評優之時得到嘉許。
這小小的清羅縣,竟然有人敢拿下他。
而他帶的三兩侍衛,也被衙役拿下。
池星知道沈卻他們一直有所顧及,又因為還沒見過皇帝,拿不準該說什麼不說什麼,是以池星也十分善解人意沒有追問。
既然沈卻不好處理,那就她來。
池星端坐在馬車内,示意春知掀開車窗的布簾。
“郡守屬臣?這俞朝的官場已經爛成這幅模樣了嗎?能用這種爛人當屬臣,這郡守怕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談論郡守,哪有女人說話的份?!”蔣慶掙紮不過,聽見這小娘皮這般說他們,還以為是個溫柔的解語花,結果是這般粗鄙,氣得臉都漲紅。
“我是個什麼東西?”池星歪了歪頭,輕笑了一聲,“我約莫是哪個上京重臣的家眷吧。”
“這不可能!”劉瑞驚怒,“你明明是農家女!”
看着劉瑞憤怒到形變的五官,池星突然想到個好玩的,“聽說過真假千金嗎?奶娘想要她的女兒過上好日子,于是偷偷将自己女兒和主家女兒掉換,自己女兒成了假千金,真千金卻流落民間受盡苦楚。”
這話還真把劉瑞和蔣慶唬住了。
不可置信,又不敢相信。
池星覺得好笑,也不想在這些人身上浪費功夫,皇帝都派人來了,她還費勁跟這些人糾纏幹嘛。
招來秦淨:“我記得你帶了個什麼令牌,掐指一算,這郡守平日多行受賄、侵吞公款、敲詐勒索、貪贓枉法之事,派人去查查吧。這劉家也是生意多半不幹淨,平日裡殘害百姓,強搶民女,一并查了。問就是得罪了我,冒犯了我。若有人有異議就讓他到上京找我。這事辦的了嗎?”
古往今來,是個壞官都有這些毛病,池星這個掐指也不算騙人。
“卑職領命。”不知道神女是不是有掐算之能,但神女都發話了,他必定辦妥。讓這樣的人污了神女的耳朵,确實是他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