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魂魄在她的手中微微地蹭了蹭。
“道長,你可以帶走一部分草籽嗎?”桃穗最後問:“你一定還會去很多的地方,我想睡在一個能曬到太陽的高坡上,如果你路過這麼一個地方,就把我撒在那裡吧。”
蔚禾點頭答應。
一直在她身邊的明十七招手呼喚燕青雲,低聲跟他耳語了幾句,燕青雲略有不解,但仍是伸手接過蔚禾掌中不斷逸出的光點。
他伸出食指,在空中虛虛畫了一道符。
光點經過那道懸在空中的符咒,就像經過了一道門,一粒粒飄向風中搖曳的草籽,融入不見。
“看上去比剛剛那個儀式簡單多了。”蔚禾将草籽籠在手裡,問他:“這樣就可以了嗎?”
“剛剛那個儀式是送鬼魂入輪回,是送他們去做人。”燕青雲道:“人是萬物靈長,要投胎做人,自然是難上加難,這隻是把殘魂封到草籽裡,不算什麼高難度的道術。”
說完他又不解:“竟然真的有人不願意做人,反倒願意做草?像這樣的草,朝生夕死,要再修出神靈,獲得做人的機緣,恐怕難如登天。”
“假如她還有許多未完成的欲望,當然會受不了。”蔚禾将草籽放好:“但假如她隻是想曬曬太陽,吹吹風,累了就睡一覺,做人的許多事情,對她反而是累贅了。”
“玄玄乎乎的,聽不懂。”燕青雲搖頭,看蔚禾也沒有多說的意思,一胳膊搭在明十七的肩上:“十七兄,看樣子你又聽懂了?”
明十七将肩膀從他胳膊下猛地一抽,燕青雲眼疾手快地在空中翻了個身,在落地前堪堪止住摔倒的去勢,得意道:“嘿嘿,沒摔着!”
明十七問他:“燕兄,去上清宮的路上,有什麼名山大川,風景勝地嗎?”
燕青雲自誇:“最好的景色,當然都在我上清宮門牆之中了,等你們去了,就讓你們知道什麼是福地洞天,鐘靈毓秀!”說罷又猛然反應過來,他們兩人此行去上清宮,并不是遊山玩水去的,幾乎算是半押解的狀态,一時後悔自己忘形,擡眼去看,卻見兩人都沒什麼異樣神色。明十七甚至一反常态,罕見捧場:“不愧是第一道門!”又問:“曬得到太陽嗎?”
燕青雲頓時化身成賣瓜的王婆,大聲自誇:“那是當然!上清宮三十六峰,處處都是修行聖地,否則還怎麼吸收日月精華?”
明十七又誇:“不愧是上清宮!”
燕青雲翹着嘴等他繼續誇下去,蔚禾卻已經隐約知道明十七在逗他什麼,隻覺得嗓子癢癢,憋不住嗓子裡呼之欲出的笑意。
明十七最後指了指白楊樹下綠得發亮的無名草:“那你師父喜歡這個顔色的草嗎?”
燕青雲一愣:“草還能有什麼顔……”他猛地一頓,懷疑自己的耳朵:“你不會是說要把桃穗女鬼附身的草籽種到我上清宮去吧?”
“也是,桃穗生前曾是女鬼,上清宮是道門,于她恐怕不合适。”明十七若有所思:“那還是算了。”
燕青雲叫道:“當然不能種,我師父捉妖捉鬼大半輩子,要是知道女鬼附魂的草種到他眼皮子底下,非把我趕出門牆不可!”
“那你師父心眼可真不大。”蔚禾趁機大說無尤壞話:“就這麼一點小鼻子小眼睛的小事,至于麼!他一個大宗師!”
燕青雲咳一聲:“我隻是這麼一說,又不是真的。”
“那我們就把桃穗種到你們上清宮去,反正景色那麼好。”蔚禾故意問:“你們最好的地方叫什麼來着?”
“三十六峰呢,反正草籽那麼多,一座峰撒一顆也足夠了。”明十七接話。
燕青雲一跳八丈遠,警覺地看他們兩眼,又松懈下來:“你們兩個逗我玩呢!信你們我才是傻子。”
蔚禾“哼”一聲:“你師兄的帳篷我們兩個都炸了,種個草算什麼?”
燕青雲想到慎遠那頂八面漏風的帳篷,忍不住嘿嘿一笑:“說老實話,這兩年我都少見他發那麼大脾氣。”
明十七搖頭:“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他沒事就跟你們生氣。”
燕青雲道:“慎師兄隻是看上去面相不大平易近人,其實要真的說怕,我們幾個反而不怕他,最怕的是大師兄。”
蔚禾來了興趣:“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