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陡然間消散得一幹二淨。

石頭人的輪廓逐漸消解，化回明十七的身形面貌，蔚禾雖然知道他一直就在自己身邊，然而這和親眼看到他好端端站在自己身邊仍舊是兩回事。

兩人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幾乎是同時松了口氣。

一道金光符咒飛回蔚禾手中，蔚禾正欲伸手去接，突然若有所覺，發現自己的一隻手還被明十七握在手裡。

她咳嗽一聲。

明十七微微疑惑，扭頭看她:“怎麼了？”

蔚禾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看他似乎毫無所覺，此時再說什麼都有些奇怪，隻好含糊道:“沒什麼。”

她伸出另一隻手接住飛來的符咒。

霧妖在“恢複原狀”的效果下顯露出真身，一團白茫茫的霧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你跟黑山一直呆在一起？”蔚禾冷冷問道。

霧心魔敏銳地捕捉到她話中的冷意，連連否認：“不，不，天師明鑒，我是剛來沒多久，被道門援兵追殺到這兒的，黑山殺的那些人，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你是說，三大道門的援兵已經到了這裡？”蔚禾精神一振，不由向前一步問道。

“黑山知道道門援兵到了這件事嗎？”明十七同時問道。

兩人的動作幅度都不大，卻一下子讓兩隻握着的手感覺格外清晰起來，明十七猛然發覺，從剛剛霧氣褪去以來，他一直都握着蔚禾的手而不自知。

蔚禾也在短暫的忽視後再次意識了這個事實。

明十七咳嗽一聲。

不知道是誰先放的手，等到兩人再次有感知時，兩隻手已經默契地松開了。

蔚禾腦子突然卡殼，明十七也忘了自己剛剛問了什麼問題，空氣一時猶如凝滞。

匍匐在地上的霧心魔隻覺得頭頂靜寂如死，心裡咯噔一下，以為自己刻意隐瞞的小心思同時被兩人察覺了，當下汗出如漿，再也不敢耍什麼花招，一骨碌将黑山姥姥的情況賣了個底朝天。

“黑山知道道門來了天師級别的援兵，卻仍不逃走？還在這片林子裡？”蔚禾有些不解，以她和黑山姥姥鬥智鬥勇這麼多回留下的印象來看，黑山姥姥是個極其陰險狡詐，又老謀深算的妖怪，眼前這隻霧妖按實力水平來說，應當與黑山姥姥差不了太多，然而其城府心計卻遠遠比不上黑山，比它好對付得多。

蔚禾以為，如果她是黑山，在前有強敵，後有追兵的情況下，就會明哲保身，先逃走再說。

還是說，它吞下的那顆殷珠竟然會有這麼強的力量，讓它有自信能以一敵多？

蔚禾想不出一個确切的答案，隻好暫且放下，又問霧妖林中其他人的情況，知道林中不止有她和明十七兩個幸存者時，微微松了口氣。

隻盼望燕青雲、若水、一清他們也在其中。

蔚禾擡手将霧妖暫時收起，扭頭看到明十七在擦拭弓箭，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嗓子像是自己成了精，忍不住先咳嗽了一聲。

“我想到一個對付黑山的辦法。”她飛快地轉移話題。

兩人的目光在晦暗的林間一觸即收，隻匆匆看到對方一雙黑亮水潤的眸子。

“什麼辦法？”明十七終于放下了那把被他擦得锃光發亮的弓，咳嗽一聲，問道。

蔚禾現在聽不得咳嗽聲，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詐它。”

“霧妖說三大道門都派了人來救援弟子，他們進入這片林子以後，黑山會很難再找到供它獵殺利用的屍體，但我估計以它的個性，身邊仍起碼會故意留兩三具屍體作掩護，你先發幾枝空箭，詐一詐它，等它上了當，我們再合力圍殺它。”

明十七喜歡看她想出來辦法時眼睛亮亮的樣子，看她一眼，忍不住又看她一眼，微笑道：“好。”

他旋即連發三箭，箭矢沒入深林，倏忽轉回，前兩隻箭上帶有紅綠交加的血液，最後一支箭上卻隻有綠色的妖血。

“或許是它手頭已經沒有屍體可用了，也或許是它在詐我們。”蔚禾凝視着箭頭上的血迹，決定：“這一次射箭後我就念符咒。”

林中的某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