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姥姥閉目盤腿而坐,無數黑色遊影從四面八方向它湧來,被它吸納進身體裡,又在身體裡運行流轉。
在數不勝數的黑影中,其中不起眼的一道裡,黑色中隐隐有金紅交雜的細絲一閃而過,它混在其他黑影中,悄無聲息進入了黑山姥姥的身體。
一股至陽至剛的洶湧雷意從萌芽到爆炸隻在瞬間,其他原本無害而滋養的力量被這股雷意震懾,在黑山姥姥的身體裡驚慌失措,避讓奔逃。
黑山姥姥隻覺得心口處突然一陣灼熱滾燙,燒得它四肢百骸幾乎要化成灰,周身的氣息在這一刻四處紊亂遊走,原本已經好轉的傷勢霎時惡化,逼得它嘔出一口血來。
“誰!”它又痛又怒,隻覺得四周全是看不見的敵人,像一隻受傷的野豹子,環顧四周,不顧身上劇痛,大踏步出了院門。
一出院門,它就看到了明十七,在鎖鍊上飄飄蕩蕩,一隻腳深陷在大陣之中,黑山姥姥大吃一驚,繼而勃然大怒,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任由這樣一個敵人潛入水下洞穴,而它對此竟然毫無所覺。
在它的視野中,原本應當是聶小倩的那個光點,正是明十七所在的位置,它稍一思索,就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猜了個七七八八——聶小倩這個賤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和那夥道士搭上了線,合起夥來算計了它。
明十七看到那張原本屬于何十九的臉,在猙獰怒意和污血之下,甚至在抽搐。
“你們都得死。”原本那雙俏皮帶笑的杏眼裡燃燒着冰冷的殺意,盯着明十七:“你是第一個。”
它揮了揮手。
明十七隻感覺四周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同一雙冰冷的眼睛,成千上萬隻這樣的眼睛同時将目光轉向了他,那些之前對他視若無物的禁制像憑空出現的千萬條鐵線鋼絲,在水中顯出鋒利冷膩的形狀,朝他鋪天蓋地兜頭罩過來。
一切都隻在電光火石間。
明十七咬牙,突然伸手放開了唯一的鎖鍊,險險躲開了一道向他齊頭割來的絲線,失去唯一的抓手後,他整個人急速下墜,不過分秒之間,另一隻腳很快也陷入了那一團黑影淤泥中。
“自尋死路。”黑山姥姥冷笑,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馬上牽動它的胸口,一陣被鐵錘般的悶痛襲來,讓它不由跌坐在地。
禁制遲滞了一刻。
另一邊,明十七在放開鎖鍊的同時,在心中召喚自己的弓箭。
玉石般的光澤出現在幽深湖水之中。
明十七快速朝着湖水之上射出一箭,在那一箭脫弦而上的下一刻,他眼疾手快地握住了玉石小箭的尾端,那股向上而去的箭勢将他猛地從黑霧中拔了出來。
他雙腳離開的那一刻,黑霧短暫地被沖散開一個洞。
明十七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破水直上,他的眼睛忍不住向下看去,那一眼讓他渾身發冷。
從那個不過一臂長、半臂空的空洞中,明十七看到了無數張木然的人臉,他們個個穿着修道者的衣服,人頭摞人頭,臉挨着臉,摩肩接踵地站着,腳下是燃燒着的烈火。
所有人的眼睛透過那個洞向他看來,無數雙嘴巴機械地張了又閉,在說着同樣兩個字。
“救我。”
不過瞬息之間,豁開的那個洞就被四周的黑霧彌漫填補,那些人臉被再度掩埋在黑霧之下。
在禁制合圍的前一秒,明十七從一個不知名的湖泊中破水而出,伴随着一聲巨響,炸開了一朵幾乎有半個湖面那麼大的水花。
“去蘭若寺,快!”明十七心急如焚,命令玉石小箭。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在黑山察覺他之前,他就已經離開湖底,然而此時情況有變,他必須馬上回去告訴其他人。
玉石小箭極有靈性,帶着他快速向蘭若寺飛去。
“什麼聲音?”燕青雲猛然扭頭,問旁邊的薛芸。
“好像什麼東西炸開了。”薛芸回答,然而等她豎起耳朵繼續聽,空氣中卻一片靜寂。
蔚禾騰空而起,看到無數鳥群被這聲巨響驚得四處亂飛,她迅速趕上一個,問:“怎麼了,剛剛是什麼聲音?”
“水底下不知道怎麼了,湖炸了。”那隻鳥說:“肯定是大妖怪們又打起來了,快藏好。”說完落荒而逃。
蔚禾讓它快跑,自己仍舊在空中盤旋,心裡砰砰直跳。
動靜太大了,這跟他們說好的不一樣。
明十七一定遇到了什麼意外。
後院中,燕青雲同樣這麼想。
他迅速在空中畫出一道警示符,注入法力,向各門弟子示警。
蘭若寺中,不少弟子都被這聲巨響給驚到了,多年來的修煉素養讓他們迅速拿起自己的武器,沖出房門之外。
“怎麼了?”所有人都在問,然而卻沒有人能回答。
一道警示符呼嘯着圍着後院轉了一圈。
“是燕師兄的警示符,秘境中有異常,所有人警戒!速速去前院集合!”周翺接過警示符,看過後又在上面施加了新的法力,警示符再度朝着有人的地方飛去。
“好!”與他一起的兩三個弟子迅速起身,帶起法器欲向前院趕去,突然察覺周翺跑了兩步又停下了:“周師兄,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