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刮起狂風時,明十七的房間裡生起了一個小小的火盆,門外風聲正緊,門裡火焰畢剝,偶爾噼啪一聲,是火盆裡的花生殼炸開了。
明十七挨着火盆坐,一隻手把烘好的花生、核桃仁和闆栗攏成了三堆小山,另一隻手将蔚禾送到三堆小山的中間。
蔚禾被三座跟她差不多高的堅果小山包圍,向左伸頭啄一顆闆栗,向右叼一顆花生,兩顆都吃完後,脖子再往前一伸,不費吹灰之力,夠着了一粒核桃仁。
她嚼嚼嚼,在心裡發出點評:烤核桃比烤花生好吃,擺攤賣夜市的話烤花生可以标10塊錢一包,烤核桃15塊,烤闆栗獨領風騷,可以賣出18塊的高價。
不知道燕青雲那邊進展怎麼樣了,蔚禾一邊吃,一邊分出來半邊腦子想。
明十七在她面前鋪床,蔚禾看着他鋪完床,又耐心地把一張棉布帕子卷了好幾折,卷成一坨棉布條,滿屋子焦香酥脆的堅果味兒,被屋外嘩嘩的風聲襯出一種令人昏昏欲睡的靜谧,幾乎讓人忘記了他們現在身處蘭若寺,馬上有一場硬仗要打。
她又想起來明十七今天跟燕青雲談到的,她的身份問題。
其實她自己之前也隐約想到過這件事,黑山姥姥用着她的身體,又不幹好事,到時候它拍拍屁股跑了,黑鍋豈不是都留給她來背了?
然而想到是想到,如今她被困在烏鴉的身體裡,稍微複雜點的事,說清楚都費力,系統也不中用了,即使有什麼想法,也是束手無策。
明十七卻想到了這一點,還找到了解決辦法。
他對别人好像沒有這麼細心。
這麼想會不會顯得她太自戀了?
蔚禾用翅膀撐住她想象中自己的下巴,看着明十七忙活完,擡起頭招呼她:“吃飽了嗎?來試試。”
試什麼?
她拍拍翅膀飛過去,看到明十七的枕頭旁邊放着那坨被他團好的棉布條。
“你的枕頭。”明十七向她介紹。
說完他和蔚禾同時愣了一下。明十七後知後覺發出疑惑:“鳥睡覺用枕頭嗎?”
好像不用。
蔚禾心裡這麼想,但是還是很捧場地跳到了這塊臨時的棉布小枕頭旁,伸長脖子努力将頭湊在上面,就地一躺。
“感覺怎麼樣?”明十七問,聲音裡有些雀躍的期待。
還不錯,軟軟的,很舒服。
蔚禾想,别的烏鴉晚上怎麼睡覺她不知道,反正今晚她準備枕着這個枕頭睡。
雖然現在是一坨黑,但她還是堅持把自己按人算——人睡覺哪有不枕枕頭的?
蔚禾沖明十七點頭,繞着枕頭來了一圈低空滑翔,表達她的滿意。
明十七嘴角翹了起來。
“早點休息,明天還有一堆事要辦呢。”他說。
蔚禾點了點頭。
然後她就看見明十七面不改色,低頭将外衫的帶子解開,脫了下來,露出裡面白色的裡衣。
他們的行頭都是在通州城時薛長貴命人重新置辦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穿起來柔軟貼膚,看起來又像流水一樣順滑垂墜,貼合着身體的線條,賞心悅目。
這具身體真漂亮。
如果他在她那個時代,不當道士,應該也有飯吃。
蔚禾眨了眨眼。
她低頭看了一下這張床,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今晚他們要睡一張床。
怕個屁啊,她想,反正她現在是個鳥。
……不過,他裸睡嗎?
出于非禮勿視的道德感,蔚禾閉上了兩隻眼,過了一會兒聽不到動靜,實在忍不住,又睜開了一隻眼。
她有些遺憾地看到,明十七沒有繼續脫衣服的打算了,他就穿着那套白色裡衣,咳嗽了一聲:“我熄燈了?”
她也說不出話,不知道他在跟誰商量。
蔚禾意思意思“嘎”了一聲,算是回應。
“呼”的一聲,蠟燭被熄滅,蔚禾感覺到有一個人摸索着上了床,床榻微微一陷,一點熱意從蔚禾右側傳來,接着慢慢擴大蔓延到整個床的範圍。
她的頭頂罩下來一塊沉重又溫暖的東西。
是明十七給她搭上了一隻被子角。
剛剛感覺到的那點熱意和被子裡的熱意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蔚禾被這股熱意籠罩,昏昏欲睡,感覺自己似乎變成了一顆烤栗子。
“睡吧。”她聽到明十七說。
幾乎是他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蔚禾就陷入了黑甜鄉。
第二天清晨,蔚禾是在院中弟子們的練功聲中醒來的。
會被允許進入秘境的弟子都是這一輩年輕弟子中的佼佼者,雖然沒有師長在一旁監督鞭策,大部分人還是會自覺練習早課。
蔚禾扭頭,看到明十七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在撥弄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