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我好像又看到了那隻烏鴉。”前往迷霧森林的路上,若水停下腳步,不确定道。
燕青雲随意一望,果然見他們這一行人的頭頂,正盤桓着一隻黑不溜秋的烏鴉:“不能還是它吧,烏鴉不都長一個樣嗎?”
說着說着,他也不确定起來,擡頭極力向那隻烏鴉看去。
“燕師兄,你們在看什麼?”藥谷的一個弟子見他和若水都仰頭看天,也不由擡頭望去,卻隻看到碧藍天空中,幾隻鳥兒劃過,全是再平常不過的景象。
“看那隻烏鴉,今天好像老是見到它,不知是有什麼異常,還是有什麼預兆。”燕青雲道。
實在是這秘境中步步危機,他不得不處處小心。
他總覺得似乎要有什麼大事發生,而且絕不是好事。
“對了,路雪青師妹怎麼沒有跟來?我記得她擅長占卦蔔算,她要是來了,說不定可以算算這隻烏鴉是不是代表了什麼預示。”燕青雲問這名叫杜若的藥谷弟子。
“她在迷霧森林裡受了傷。”杜若道:“再說了,周翺師兄在寺裡,還受着傷,路師姐肯定要守在寺裡了。”
燕青雲不解:“怎麼,周師弟對她有恩?還是有仇啊?”
杜若搖頭笑道:“燕師兄,你就慢慢悟吧。”
蔚禾在空中不遠不近地跟着這群人,在她居高臨下的視角裡,比燕青雲這一行道門弟子更早看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
在蔚禾的視角裡,這片森林和秘境中的其他森林一樣,都是草木瘋長,幾乎遮天蔽日,除此之外,并沒有什麼區别。
然而随後後到達的燕青雲一行人卻如臨大敵。
帶路的李長貴望着幾乎要溢出森林的霧氣,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這森林裡的霧氣,比我們上次來又大了許多。”
燕青雲眉頭緊鎖。
“結離火陣,要快,十七兄已經進入林子一天一夜了。”他道:“等到将霧氣驅散,我們就順着上次進林子的路進去找他。”
跟來的弟子們大部分都是上次被明十七從迷霧森林救回來的人,聽他這麼說,都肅然點頭,紛紛開始忙活起來。
蔚禾有些疑惑地望向森林。
燕青雲和李長貴都說森林中有霧,可她卻并沒有看到。
她能清晰地看到參天大樹上停歇着吸髓鹫、烏鴉和許多其他鳥兒,間或有幾隻鳥兒在林間穿梭,帶起數片枯葉飄落。
然而她所看到的景象,燕青雲他們似乎也看不到。
是因為她現在是一隻烏鴉嗎?
蔚禾看向森林,一隻烏鴉安然無恙地從一棵樹的高處飛到了低處。
明十七已經失聯一天一夜了。
蔚禾不再等待,張開翅膀向林中飛去。
她小心地穿過了森林入口處的鳥群,吸髓鹫和烏鴉對她的到來沒有表現出一點敵意,一隻小烏鴉甚至挪了挪屁股,給她在族群中讓出一個位置來。
蔚禾順勢坐在了那處空位上。
她發覺她能聽懂這些鳥兒的談話——它們說話時,她的耳朵聽到的雖然也是咕咕嘎嘎的鳥叫,腦海裡卻能自動轉化成她能理解的意思。
“林子外面又來新的死人了。”旁邊的烏鴉一邊用鳥喙梳理鳥羽,一邊叽叽喳喳地跟旁邊的另一隻鳥兒說。
“霧心大王和鏡面大王昨天吵架了,吓死鳥了,咕咕咕。”
“不要怕,他們哪天不吵?”
“你們看,我找到了人的羽毛,我要把它鋪在我的窩裡。”一隻烏鴉抓着一點白色布片飛過來,向樹上的鴉群得意炫耀。
“人沒有羽毛,他們管那個叫衣裳。”小烏鴉糾正它。
“管它叫什麼。”那隻抓着布條的烏鴉有一點不高興:“反正現在是我的了。”
蔚禾心裡猛地一跳。
她認了出來,那點白色布條,來自于明十七前往迷霧森林那天所穿的衣服。
“我也想要一點這樣的羽毛,你可以帶我去找它嗎?”她若無其事地問那隻烏鴉。
烏鴉聽她也将這布條叫做羽毛,又高興起來。
“走吧,我帶你去,那個人身上有很多這樣的羽毛呢。”
烏鴉叼着布條,嘩啦啦向林子深處飛去。
蔚禾緊緊地跟着它。
越向林子深處飛去,光線越是幽微晦暗,擡頭看不到天日,隻能望見密不可分的層層樹冠。
人會在這樣的環境裡生出窒息感,然而當蔚禾在一隻鳥的身體裡時,她卻能感覺到這片森林正在無聲地包容着她。
“喏,他在那兒,你去取吧。”烏鴉以前輩的姿态叮囑她:“隻取羽毛就可以了,他的身體是要留給黑山姥姥的。”
在烏鴉所指的方向,蔚禾看到了明十七。
他半靠在一棵樹上,沉沉昏睡,手腳通過無數交錯的絲蔓與地面相連,他所倚靠的樹身中,正不知疲倦地分泌出淡綠色的樹液,将他整個人包裹其中,像是琥珀對飛蟲展開的一場緩慢獵殺。
“黑山姥姥要他的身體做什麼?”蔚禾望着這觸目驚心的一幕,按捺住自己的憤怒,問旁邊的烏鴉。
“他是修行者,黑山姥姥最喜歡修行者的身體了,嗯,不過普通人的身體她也喜歡。姐姐說的,讓我們離他們遠一點。”烏鴉亂七八糟地說了一堆,又說:“我要去布置窩了,你快拿你的羽毛吧。”
不等蔚禾問它那個“姐姐”又是誰,它就一拍翅膀,離開了這裡。
蔚禾小心避開那些藤蔓,落在了明十七的肩頭。
她發出幾聲烏鴉的響亮啼叫,試圖叫醒他。
明十七毫無反應,連睫毛也沒有動一下。
蔚禾蹲在他的肩頭,極力回想這一路上聽燕青雲提到的各種信息。
他說,林中有一隻霧妖,擅長迷惑人的心智,還有一隻鏡妖,會制造幻境。
蔚禾從明十七肩頭起飛,與他的眼睛平行,仔細端詳着他。
他的臉上有一種奇異的微笑,似乎此刻他并不是被困在一片危險陰暗的森林中,而是身處一個最好的美夢裡。
他被困在了幻境中嗎?
蔚禾開始發愁,她用翅膀揮落明十七身上的落葉,試圖用鳥喙啄斷牽連着他的藤蔓。
然而那些藤蔓柔韌至極,好不容易啄斷了一根,另一根又攀爬而上,将明十七束縛得更緊。
就在蔚禾嘗試各種辦法喚醒明十七時,她突然聽到他發出了一點輕微的聲音。
蔚禾飛到他的肩頭,努力将一顆鳥頭湊近他的嘴,想要弄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