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禾目送明十七一行人離開蘭若寺。
山間薄霧彌漫,李長貴走在最前面帶路,吉玉郎和女鬼背着路上所需要的行李。一清個子最矮,隻有偶爾跳起來的時候可以看到他的小腦袋瓜。
明十七走在最後。
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蜿蜒的林間小道,他的小鹿卻還依偎在蔚禾的腳下,輕輕用鹿角蹭着蔚禾的褲腿。
明十七将他的器靈小鹿留給了蔚禾。
蔚禾蹲下來伸手撫摸小鹿的下巴,小鹿伸出舌頭,親密地舔舐蔚禾的手背,舔得她起了一層癢酥酥的雞皮疙瘩。
它毫不見外地将自己的頭往蔚禾懷裡拱。
原本窩在蔚禾懷裡的溫姬被它拱下去摔了個屁股蹲,然後小鹿舒舒服服地占據了溫姬空出來的位置。
據說,認主之後的器靈不僅與主人心意相通,可以随時感知到主人的處境與心緒變化,還可以預知到禍福吉兇。
蔚禾抱起這隻過分黏人的小鹿,若有所思:“你可跟你的主人半點也不像。”
溫姬對着小鹿呲牙,被蔚禾輕輕一下拍在腦袋上,最後隻好眨着一雙委屈的狐狸眼,跟在蔚禾身後,久違地用四條腿走起了路。
一人、一鹿、一狐向蘭若寺走去。
起霧了。
院中,燕青雲的符陣已進行到最後一步,他說,最遲今晚夜間符陣就能完成。
周翺依舊沉睡。
蔚禾去看過了那些村民,又回到周翺的房間裡,招手将若水叫過來:“來幫我畫幾張符。”
窗外,甯采臣在越來越濃的霧裡打了三個噴嚏:“怎麼一下子這麼冷了。”
他放下書本,去卧房找厚衣服。
霧中的樹影失去了樹木的原本形狀,像在暗中伺機而動的沉默黑影。
屋内一燈如豆,空氣中似乎都凝結着濕冷的小小水珠,蔚禾枕着手臂看若水畫符,不知不覺間,一陣困意襲來。
那個無面女又出現了。
她離蔚禾的距離比上一次的夢中近了許多,幾乎和她臉貼着臉。
無面女空白的臉上,蠕動的幅度極為誇張,她依舊不斷重複着那四個字。
蔚禾忍住向後退的本能,強迫自己看向她的臉,辨認她努力發出的每一個字。
她在說:“不,要……
“啪”的一聲,無面女的臉驟然從蔚禾的世界中消失,蔚禾猛然驚醒。
“哎呀,吓我一跳。”面前的若水放下筆靠近窗戶查看:“是龍血樹的樹枝打到了窗戶,沒什麼事。”
“何姐姐,你要的符我畫好啦,我去幫燕師兄打下手了。”若水道。
若水離開後,蔚禾在安靜的房間裡閉上眼睛,極力思索無面女最後兩個字的口型,她想說的是什麼?不要什麼?
房門突然被急促地敲響。
蔚禾快速打開了兩個白色濾鏡保護罩,罩住了自己和床上的周翺,才打開房門。
甯采臣滿面是汗地出現在房門外,神色緊張焦急道:“何姑娘,你不能繼續在這裡呆下去了,這兒很危險,要馬上離開。”
蔚禾:“哦,你終于看到妖怪了?”
甯采臣莫名道:“妖怪?什麼妖怪?”
他快速道:“這不是一個正經寺廟,我剛剛去拿衣服,那個屋子裡居然有一個從後院逃出來的姑娘,她說,這裡的和尚……哎呀,不是正經人,趁他們這兩天下山,你們兩個最好現在趕快走。”
蔚禾問:“那個姑娘在哪兒?”
甯采臣說:“在我房間裡藏着呢,我現在就去套馬車,送你們兩個離開。”
蔚禾看着這個滿腔赤誠又着急忙慌的書生:“那個姑娘叫什麼?”
“她叫……”甯采臣話沒說完,突然臉色一變:“小倩姑娘,你怎麼出來了?”
微濕的霧氣中走出一個身形荏弱的女子,她披着一件甯采臣的白色外袍,伸出細長手指将罩在頭上的袍袖拂落,那隻手竟然比白色素錦還要再白上幾分。
聶小倩的人比山霧看上去更冷,她渾身上下隻有黑白二色,烏發雪膚,譬如埋在雪裡的一尊玉像,美而森森,絲毫不是凡塵中會有的美人模樣。
蔚禾看着她,有種石頭終于落地了一半的感覺。
那雙隐在暗處的手,終于開始動了。
“聶姑娘。”她道:“你要逃到哪裡去?”
甯采臣疑惑起來:“咦?何姑娘,你怎麼知道小倩姑娘姓聶?你們認識啊?”
聶小倩用那雙黑玉一樣的眼珠看蔚禾:“逃去哪裡都可以,隻要出得了這個蘭若寺。”
甯采臣插嘴:“說得沒錯,這兒是待不了了,我現在就去套馬車。”
他匆匆跑進霧裡。
蔚禾:“是黑山姥姥派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