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視角裡,女鬼身體的輪廓突然被一圈虛線從頭到腳團團圍住,與周圍的時空割裂開來,虛線合圍的那一瞬間,上一秒還在到處突突、占盡上風的立體女鬼突然就3d變2d,成了一片薄如蟬翼的紙片人。
“好厲害的術法!”道姑吐血吐到一半,忍不住贊歎道,贊歎完又吐出剩下的半口血。
幾乎在女鬼變成紙片的同一刻,一隻羽箭精準有力地射中了紙女鬼的額頭,将它釘在了客房的牆壁之上,箭頭沒入牆壁數寸,箭羽猶自嗡鳴,可見射箭人技藝精湛。
蔚禾不由朝箭來的方向看去,看到那個年輕道士正手持長弓,也遙遙地向她看過來。原來他剛剛是在朝王夫人要弓箭,并不是在渾水摸魚。
道士長了一雙極為明亮的眼睛,一看視力就很好。
射得也不錯,叫蔚禾突然想起來第一次去看周鲸鳴射箭比賽的現場,就是那場比賽後,蔚禾才對他友情變質,起了色心。
不過周鲸鳴沒有這麼好的眼睛,他是個近視眼,并且一直聲稱自己的眼睛是因為小學五年級暑假開學前,替蔚禾熬夜打手電補作業補近視的。
這個當口想起周鲸鳴,叫蔚禾有些唏噓——要是那天晚上不躲周鲸鳴,去了同學聚會,會不會現在她就還在原來的世界裡啃西瓜、看劇、和同事罵老闆呢?
蔚禾正唏噓的時候,王生再次悠悠醒轉,一睜眼就看到貼在牆上的2d翠綠女鬼,當場白眼一翻,第三次暈死過去。
眼下危機已除,蔚禾終于有心情朝他翻了個白眼。
跟王生相比,王夫人就是個溫柔能幹的大美人,她又要看顧王生,又要遣人去請郎中,又要一一向蔚禾等人緻謝,安排宴席,甚至就連臨陣脫逃的那個老道,也為他一并請了看腿的醫生,真是井井有條,周到細緻。
蔚禾認為她唯一的缺點就是眼光不大好。
危機解除,小厮和婢女們這才敢出來,為主人家收拾殘局,布置宴席,王夫人管家很有一手,不多時,院子裡就點起了燈,這座富貴宅院此時才顯露出原有的氣象。
蔚禾作為擒殺女鬼的第一功臣,被衆人團團圍住,那位叫慈英的道姑對她尤其贊歎,連連追問她使得那招叫什麼,蔚禾胡謅道:“降鬼十八掌。”
慈英道姑不由肅然起敬:“一掌就已經如此厲害,竟然還有十七招沒有使出來,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敢問小友的師承尊諱是?”
蔚禾一時給她問住。
何十九大概是那個上清宮的人,可是她的師父是誰,蔚禾可是半點也不知道,正準備再次施展胡謅大法,旁邊那個叫一清的小道童突然“咦”了一聲,指着那年輕道士說:“姐姐,你和那位大哥哥是同門麼?”
衆人向他望去,之前院中沒有點燈還不明顯,如今燈燭一亮,這才發覺,原來那射箭的道士和蔚禾穿的道服規制竟然一模一樣,都是淡青色的寬袍大袖,腳踩白色八卦鞋。隻是蔚禾的衣服被女鬼舌頭捆得皺皺巴巴,又沾了一身的黏水,和那年輕道士沖淡清逸的風姿相差甚遠。
蔚禾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竟然是原身的同門?
不知道他倆關系如何,她換了個芯子,陌生人還好糊弄一下,熟悉的人多問兩句恐怕就要露餡兒,她可是一點原本的記憶都沒有。
射箭道士沒什麼表情地一抱手,道:“在下明十七。”燈火之下,愈發顯得他劍眉星目,風姿卓絕,整個人穩重到近乎冷淡。
蔚禾咯噔一下,想起原身的名字叫作何十九。
慈英驚喜道:“可是上清宮淨明大天師門下?”
明十七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是再一次施禮。
他如此表現,慈英便猜想,或許他們二人奉師命有秘事要辦,不便透露真實身份,當下也不再追問,隻招呼着大家一并前去吃席。
蔚禾約莫了一下明十七的年紀,結合兩人的名字排行,含含糊糊叫了一句:“明師兄。”見他隻是點點頭,态度并不如何熱絡親密,猜想兩人原本并不相熟,暫時松了口氣。
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裡,她并不想一上來就暴露自己一無所知的事實,不如能裝多久就裝多久,實在裝不下去,她也有理由——她被關在客房,和女鬼鬥了那麼久,頭受傷了嘛。
主意一定,便不再畏手畏腳,在衆人互通姓名時,蔚禾大大方方報上了原主的名字:“在下何十九。”
大概是因為降鬼十八掌的濾鏡,慈英面對着這麼一個名字竟然誇得真心誠意:“貴派取名真是大道至簡,大巧若拙。”
蔚禾:要是哪個入門晚的倒黴蛋被命名為某二百五,恐怕要當場哭成一個王生。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自己偷樂起來,隐約覺得明十七的方向有目光落在她身上,然而等她去看,他又是那副眼皮都懶得擡的樣子了。
若水是個包子臉的小道姑,看了蔚禾剛剛的驅鬼絕招,就“姐姐”前“姐姐”後地跟在她屁股後面跑,還想跟她吃飯的時候挨着坐。還是王夫人笑吟吟制止了她:“好歹要叫你何姐姐換身衣服,否則你也要叫沾上髒水啦!”
若水這才依依不舍放過了蔚禾。
蔚禾:真是人美心善的美女姐姐,王生也是頭踩了狗屎運的狗,家裡這麼好的大美人不珍惜,反而跑出去和女鬼厮混,現在被吓成這樣,也算活該。
一群人你問我,我纏你,也不知是有意無意,就将剛剛逃跑未遂的胡老道給晾在了一旁,他正滿心不自在,想說句什麼又插不上話,突然發覺了什麼,精神一振,粗聲叫道:“那邊的花怎麼枯死了一片?府中難道還有其他邪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