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喝破身份,小绛挑挑眉,未見愠怒。
“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謝長安:“尊駕借了戒真上仙屬下的身份,孤光也未有察覺異議,可見你與上仙必有些關系。兼之氣度,行止,都是大羅金仙的風範,與小仙截然不同,修為更淩駕于我們,還能出言指點,除非,尊駕正是上仙本人。”
“我竟不知你這樣會說話。”
小绛撲哧一笑,聲音也變了,不像先前那樣嬌嫩,反而更沉一些。
她舉袖擋住臉,片刻之後再放下時,已經不是原來的模樣了。
更美,且是一種高貴雍容的美,與小绛的清秀低調迥異。
“我倒也不是故意要瞞你們,隻是以我的身份,親自主動來歸墟,終究太惹眼了些,也容易讓人注目。”
戒真似乎沒看出他們平靜之下的戒備,笑了笑。
“但我說的事情,都是真的,這裡有一枚符文,你們隻要找到法寶碎片,捏碎符文,我馬上就會感應趕到,後面的事情,就無須你們操心了,我說的回報,也依舊有效。”
她将符文送出。
謝長安和白序誰也沒有伸手去接。
接符文的是朱鹮。
戒真饒有興味:“你們不相信我,擔心符文上有詐,所以才由劍靈來接嗎?”
白序笑道:“仙君說笑了,小朱的手比我們快。”
就算是,也不能承認。
戒真一眼就能看穿朱鹮的真身,他們毫不意外,畢竟對方可是與寒景同等境界的大羅金仙,就算上界之間強弱有差,境界擺在那裡,能夠位列上仙的,肯定不會有弱者。
戒真似笑非笑:“你們三人的默契好得不像是剛認識的。”
換作棹月那樣的小仙使聽見這話,還真有可能面露驚慌,但三人跟沒聽見一樣,依舊波瀾不驚。
白序對答如流:“靈均和小朱常到昆吾池邊玩,我未化形前就與他們認識了。”
戒真噙笑,不知信或不信,都未繼續追問。
倒是謝長安問:“仙君所要修複的,可是那件能複制法寶的大羅至寶?”
戒真也沒否認:“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謝長安:“先前棹月說,仙君與他們拿我打賭,若是他們赢了,仙君便答應他們用這件大羅法寶,煉化出與原先一模一樣的法寶。也唯有此等奪天地造化之至寶,才需要勞動仙君親自出馬來修補吧。”
戒真笑道:“那賭局不過是我與他們開的一個小玩笑罷了,坤輿損壞多年,就算他們赢了,我也無法履約,回去便将法寶還給他們便是。隻可惜這坤輿玉盤,如今缺了兩塊,已然變成殘物。”
謝長安:“恕在下多言,之前仙君從未在歸墟裡尋過嗎,可有收獲?”
戒真:“此寶原本缺了三塊,我上次尋到一塊,故而才隻缺兩塊。”
謝長安點點頭,表示自己沒有疑問了:“仙君放心,我們會盡力。”
戒真:“此地諸天交疊,我要去别處尋找,你們自己小心為上。”
說罷轉身化作流光離去。
這座城池戒真必然已經親自搜過,三人沒有多浪費時間,又循着七角塔附近找了一圈,都沒看見驚秋陳淩波二人的身影。
“興許他們還和我們方才一樣困在結界裡,又或者被沖散了。”白序道。
“我給他們留道符信,待他們出來自會看見,此地殘魂也已清掃一空,我們枯等無益,得繼續往前走。”
謝長安拿出一道符箓,在上面寫了訊息,松手之後符紙化作金光自然而然往上飄飛,最後落在七角塔尖,消失不見。
白序:“你覺得戒真所言,能信嗎?”
謝長安:“你指的是?”
白序:“讓我們幫忙找坤輿盤碎片,她若真有心要找,不喊上幾名上仙,以她的身份,再賣點臉面人情,必會有人願意出手幫忙,這才是更有效的。”
謝長安:“你懷疑她想把我們留在這裡?但我們與她素無瓜葛,更無仇怨。”
朱鹮靜靜聽他們讨論,忽然道:“你們聽過她道号的由來嗎?”
白序:“戒真?”
朱鹮:“我在琅嬛仙府時曾聽旁人說起,戒真上仙說話,素來半真半假,真假摻半,甚至反真為假,真假颠倒,故道号曰戒真。”
白序:“所以,果然有詐?”
謝長安沉吟:“尋找法寶碎片應該是真的,她堂堂上仙,給出的報酬也不至于有假,唯一的疑點,應該是為何要找我們,陳淩波和驚秋那邊,她應該沒找。”
白序:“難道這法寶碎片與衆不同,修為越低的人才越容易發現?”
謝長安也想不通:“也可能是朱鹮的劍靈本體更能感應上古法寶?”
朱鹮:“别猜了,看頭頂。”
他們早已離開城池,破敗的城牆沒有結界包圍,也未曾阻攔三人。
城外一片荒蕪,他們又飛出數裡。
草木稀疏,沒有霧氣,隻夜色漸漸濃郁,天空緩緩變黑。
也因此,謝長安和白序沒有留意黑暗之中的變化。
此刻掌心燭火再度燃起。
他們赫然發現,天地不知何時颠倒了。
也就是說,他們腳下,是天空,而頭頂,卻是海洋。
海水波瀾起伏,海風挾着微鹹帶腥的味道撲面而來,甚至還有零星水珠濺落在他們身上,但大片海水偏偏能倒懸頭頂。
那一瞬間,三人幾乎以為是他們自己颠倒了。
奇妙而又詭異的安靜持續不到五息。
“什麼動靜?”
白序将手中燭光抛出,半空光芒大盛,照亮前方一大片天地。
他們看見了一雙手。
一雙巨大的,慘白的手。
手背痕迹斑駁,指甲也很長,裡面藏滿幹涸的血肉污垢。
這雙手大概能有兩層樓那麼長,手掌能将他們三個都包裹進去,所以三人第一眼就看見了。
他們腳下的天,正被這雙手緩緩往兩邊撕開。
當撕開的口子足夠大時,對方的腦袋也鑽了出來。
不止一個腦袋。
手是兩隻手,頭卻有七個頭,有的散發,有的束髻,有的光頭,還有的用五顔六色發繩編成辮子。
當怪物徹底從撕開的縫隙中出來時,他的身高幾乎比方才七角塔還要高,謝長安他們三人在他面前就如蝼蟻與大象。
三個人沒動。
不是他們不想動,而是動不了。
七頭怪物出來之際,就給他們下了定身術。
不止是他們,四周一切,連同頭頂的海水,也凝固了。
強大恐怖的威壓籠罩彌漫,三人一動不動,眼睫卻劇烈顫動,顯然都在各自想盡辦法破解定身術。
七頭左顧右盼,好像對自己發現的新世界十分好奇,謝長安正以為對方肯定看不見渺小的三人,就看見對方其中一個頭朝他們這裡望過來,雙目通紅,嘴角咧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下一刻,其餘六張臉全部朝他們這裡望過來!
相似的面容,完全不一樣的表情,似人而非人的臉,讓恐怖的效應達到極緻。
七頭一步步朝他們走來。
每走一步,都會引發天地震動,頭頂海水不斷湧起,浪花濺在他們臉上,三人總有種即将會被海浪傾倒淹沒的危機感。
不過幾息,七頭巨人已走到他們面前,擡起腳,朝他們踩下,并未刻意用力,但已足夠踩死幾隻蝼蟻。
千鈞一發之際,三人将靈力運轉到極緻,終于沖破桎梏,飛身而起!
三道劍光分作不同方向朝其中三個腦袋斬去
一顆腦袋飛起,臉正好對着謝長安,那張臉上還保留着方才在身體時的喜悅。
那是一種極緻的喜悅,卻與當下情景毫不相符,即使腦袋與身體分離,在空中旋轉,這顆腦袋依舊流露出難以言喻的歡欣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