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沒有。
少年極輕極淡地朝她這邊瞥了眼,而後輕描淡寫地收回視線,恍若無事發生般站起離去,高瘦身形逐漸同夜色融為一體。
像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林枝春的目光循着他背影走了很久。
終于在一個轉角處,他身形即将沒入另一條街道,她也以為這萍水相逢的緣分即将結束的時候——那個高高瘦瘦的背影忽地又頓住了。
林枝春的心猛地又懸了起來。
在這個瞬間,她甚至此地無銀三百兩般将臉往圍巾裡埋了埋。
但少年隻是往兜裡摸去,甚至沒有回頭,他把身上翻出來的幾張現金,盡數放在一個沿街乞讨的奶奶碗裡。
而後,修長指節拎起自己的衛衣帽子套在頭上,他拐過轉角,徹底消失不見。
“呼——”
林枝春輕輕舒了一口氣,連自己都說不清楚少年最後沒能轉身回頭,她是慶幸多一點,還是遺憾更多一點。
她慢慢踱着步,往蘇明惠女士現在的住處走去,可腦海裡總是不可自抑地想起那個身上透着股冷淡勁的少年。
她覺得,他矛盾得簡直叫人看不透,面對黃毛的時候毫不留情,可走時卻又在“喵喵”的叫聲中俯下了身。
眉眼仍然是冷着的,但單手捧起小奶貓時又像是浸在酒裡的冰塊融化了幾分。
……
另一邊,燈火通明的獨棟别墅群與兩公裡開外的舊城區恍若不在同一個地界,林枝春站定在門口,清淩淩地瞧着庭院裡的那七八盞大燈。
“站門口幹什麼,來了也不知道打個電話?”
還沒瞧個仔細,她媽蘇明惠女士就披着個毛絨坎肩下樓來了,舉手投足間闊太太的派頭很足。
對,闊太太。
她今天能上這兒來,沾的可不就是她媽的光。
盛和園地處淞城市中心,寸土寸金不至于,但能住進來的也都是這座小城裡最有錢的一小撮人,來來往往非富即貴。
蘇明惠女士現如今再嫁的就是這一小撮人之一。
“叫你早點來,你倒好,非要給我磨蹭到這個時候。”
蘇明惠女士恨鐵不成鋼地望了她一眼,甩了甩手,直接朝屋裡走去。
林枝春倒是不在意,靜靜合上門,随口扯了句,“這燈亮着不累嗎?”
個個亮堂如白晝,在這四下無人的寂靜夜裡,像是能晃瞎人眼的存在。
“瞎說什麼,多氣派啊。”
“……”
林枝春垂下眼睑,很輕地笑了一下,纖長的睫毛在她白皙清透的臉上打下一小片陰影。
她怎麼給忘了,蘇女士最愛的就是氣派。
足有兩米長的實木飯桌上,呈列着六七樣菜,林枝春稍稍掃過一眼後就收回了目光,她看向坐在對面的蘇女士,“媽,你不吃嗎?”
“我和你周叔叔吃過了。”
對于這個答案,林枝春絲毫不意外,反而覺得輕松。
沒再說話,她低頭斂眉安安靜靜地吃着自己的飯。
“你要是下午早點過來,不就正好能趕上你周叔叔在家,同他打個招呼?”
蘇明惠情緒恢複得很快,現下正氣定神閑地剝着紫晶葡萄,隻是剝着剝着就不住念叨了起來,
“我叫你常來家裡走動走動你也不聽,難道我會害了你不成?這人和人的關系不都是得走動了才親近?”
林枝春原本正在夾離自己距離最近的那盤清炒莴筍,聽了這話,隻覺得筷子沉甸甸的,吃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她放下筷子,深呼吸了一口,到底還是沒把那句“打再多個招呼,走動得再多,我也不可能會是他女兒”說出口。
她停筷告别,“媽,我吃飽了,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