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不要這麼說。你年紀還小,任性些也是正常。當年孫妹妹剛入府的時候,和你差不多大,也是這樣脾氣呢。老爺從沒真的怪罪過她。”說着說着,不自覺哽咽起來。

杉杉聽流螢說過,白姨娘在府中的位置是有些尴尬的。她是謝譽清的通房,比謝譽清大一歲,自小照顧着他。陸宜安嫁進來第二年,才擡了姨娘,到如今已經有六年了。是從幼時結下的情誼,雖算不得青梅竹馬,也應是比旁人更親厚的關系。可以想見,在漫長的成長歲月中,謝譽清可能是白姨娘生活的全部重心,是未來唯一的指望,是她勞累生活僅有的光。一定很愛吧,滿心都是那并不帥氣的愛人,躲在房中偷偷哭泣,卻不敢讓他知曉。隻有等待,漫長的等待,不知結果的等待。

杉杉貼心地遞上帕子,想要安慰:“姐姐,是我們太任性了。你這麼聰慧溫婉,老爺還是看重你的。”

白姨娘接過帕子拭去淚水:“老爺對我,隻是幼時情誼罷了,我都曉得的。”艱難擺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老夫人太太待我都很好,我是滿足的。”

說着,突然停頓,用力咽下喉嚨,想要一并咽下所有的委屈和不舍。又丢人了,白姨娘心中滿是酸楚,一把年紀的人了,還在小姑娘面前露怯。也不怪爺不喜歡自己,這樣畏縮敏感的樣子,誰會愛呢?飛快地抹了一把眼角,岔開話題,展開手中的帕子調侃道:“妹妹,不是我說,女紅還是要多練練。這綠竹紋樣是最簡單的,繡成這樣姐姐可是要笑你了。”

“啊?姐姐怎麼知道這是我繡的?”杉杉急得一把薅回手帕。

“就這紋樣,總不能是買的吧,哪位女使繡成這樣想是也進不了府裡,隻能是妹妹你親手繡的了。”白姨娘的臉上不再愁雲密布,帶了點點笑容。

“我隻是繡着玩的,解解悶罷了。”杉杉為自己正名。

白姨娘笑着遣小丫鬟綠珠拿出了一個笸籮,裡面整齊疊着一打手帕,旁邊擺着許多絲線。白姨娘示意杉杉打開看看,手帕繡着精細的圖案,杉杉不由得感歎:“好漂亮呀!這是你繡的嗎?”

白姨娘笑着點頭:“是呢,也是閑來無事,做點繡品貼補一下生活。喜歡你便挑幾件,或者有什麼想要的紋樣說與我,我來做。”

“姐姐不累嗎?”杉杉一邊說着,眼睛和手卻牢牢鎖在手帕上。

“累點也好,打發時光罷了,不然一天天的有什麼意思。之前做丫鬟的時候,日子還有些盼頭,哪像如今,是徹底沒了指望~~”白姨娘聲帶哽咽。

杉杉黑線,不同時代的打工人,想的竟然不一樣?好吃好喝的主子過得苦,不如吃苦受累還吃不飽的丫鬟,倒反天罡!還是吃的太飽了:“姐姐有吃有喝還不是好日子?無趣便找些樂子呀!”

白姨娘拂去眼角的淚:“我試過,都是孫若羽那個狐狸精在老爺面前笑話我做的東西俗氣,她!算了,我給孩子做件肚兜吧!”

杉杉默默給自己額頭畫出三條黑線:是自己找事做充實生活!而不是繞着謝譽清轉找存在感,自己好好生活又關那孫若羽什麼事呢!叫不醒的戀愛腦,一個在海洋裡遨遊的浪子怎麼可能會待在小溪身邊呢? “哎呀,這是寶寶的福氣,那就多謝白姐姐了。”

白姨娘繼續講述她和謝譽清小時候的事情,原本凄苦的眉眼也變得靈動。一開始杉杉還耐着性子聽了一會。白姨娘眼中的謝譽清是個高冷又有些幼稚的小男孩,心地善良,隻是脾氣有點暴躁。杉杉有些認同,人到中年的謝譽清确實保持着暴躁的超雄性格,其他的描述就不太相符了

又說了半晌話,白姨娘對老爺是一片真心。即使這個老爺供應她過着宅子裡最凄苦的生活,即使這個老爺一年到頭也沒有和她說過兩句話,她也沒有一絲怨恨。她的怨氣似乎都撒在了孫姨娘身上,說着孫姨娘的到來讓一切的改變了,孫姨娘牙尖嘴利肆為人刻薄,整日在府裡找貓逗狗各種挑事,但就是這樣一個女子牢牢把控住了謝譽清的心。白姨娘的叙述帶着哽咽,正是一個自己眼中的壞人,欺負自己的惡棍,卻享受到丈夫全身心的寵愛,所有的惡意和錯誤都被包容,肆無忌憚地在院子裡作威作福。而作為善良天真不争不搶人淡如菊的自己,卻過着這凄苦的生活。

對這一點呢,杉杉也不是很認同,這愛哪裡全身心了,這愛也太棒了。而且問題的本質在于謝譽清是一根爛黃瓜。沒有孫姨娘白姨娘,還會有錢李周吳各個姨娘,總之謝是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的,再加上還有特殊場所的各色美女,絕對夠他忙的。還有,不是好女人才值得被愛,在男凝下被稱為好女人的,隻是好吃的女人,犧牲自身的一切特質,迎合男人需要的端莊,俏皮,可愛,風騷。總之,話都讓他們說了,評也都讓他們點了。

鮮活的自由的女性值得被愛。這個愛,不僅是被男人愛,這太狹義膚淺。它是被愛,被尊敬,是值得一切美好的事物,是配得感很高。

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白姨娘之所以怨恨孫姨娘,是本身覺得二者是平等競争關系并且競争失敗 ,她可以和其他失敗者和平相處。如果謝譽清愛的是陸宜安,她也會如此憤怒嗎?還隻是因為孫若羽本來和自己同一階層,卻勝過自己?

白姨娘滔滔不絕講述和謝譽清的幸福過往,聽得杉杉是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本來是想多出門找人聊天的,現在看着還是自己待着好。杉杉看着白姨娘靈動的面龐一聲歎息,開始神遊盤算着如何拓展經濟來源改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