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如還是打斷:“不必對着我說,對善神說。”
“……”
赤衣長轉身面向幾乎與石像融為一體的明極,往腹中吸足氣,道:“天神明極降世之初就是個異端,能左右天象之變,能改衆神壽命長短,衆神大多向他趨附,但他善惡不分,厚親薄疏,為了袒護他人而屠神,最終在三百五十歲時被衆天神合力收押,曆經二百二十年淩遲之刑,在五百七十歲時,由此界月神以命擔保将其釋出。天工所搭建施化台削其惡,但因牽連兩界天地命脈而終止,留下天神明極的第二個化體,衆神将其命名為‘子谶’。
“成為善神的明極一向與此界地神有嫌隙,六百歲時,善神借法器迫害了身為尊者的此界地神;七百八十歲時,他私自延長一名護神的性命,被新任的此界地神發現檢舉;九百二十歲時……倒是沒有過錯,但惡神已死,恐怕其心有怨恨,加之帶走了彼境命神遺脈,兩人聯手能覆滅兩界,需衆神時刻警覺;一千歲……”
“足夠了,”李不如出聲制止,又問出了讓赤衣長猝不及防地問題,“将天工所搬過來是難是易?”
“搬過來?天神大人的意思是……搬到風神殿?——想來不太容易。”赤衣長轉向李不如。
“将善神帶到天工所,你們關得住嗎?”
赤衣長心下一驚,匆忙道:“難、難說,怕是不太能。天工所那幾位心高氣傲的或許不怕,但,但我實在不敢向天神大人應下此事,如若沒關住,那便是我們的過錯。”
“如此就搬過來吧,麻煩些也不要緊,樓空,随意用——有勞了。”
赤衣長領命後拱手告辭,臨行前看了一眼明極,默默咽下口水快步離開。
他走後,清風還在吹,明極仍舊失魂不語,李不如又閑着沒事去看月亮。
風動衣擺,寂靜如斯。
……
人間南邊。
雷霆霹靂從天而降,遠處的荒山大火蔓延。
陣陣閃電之中有四道人影,兩道正在激烈地打鬥,兩道一站一跪在旁邊謹慎觀戰。
隻見打起來的是聲色神和那位人間的年輕郎君俞道;而站在一旁的正是與俞道同行的劉願;半跪不起、被他護在身後的是從不語神手中落入人間的姜栝。
在不語神的觀象境中,他喪失了還手的意志,幸而殘存一絲清醒,借觀象境來到俞道和劉願身邊,倒也不算孤立無援。
也幸得有兩人相助,才能讓他喘口氣。
“姜大人,别來無恙啊。”孔雀藍的披帛在雷聲中凜冽翻飛,聲色神抓住打鬥的間隙,伸長脖子望向劉願身後的姜栝,嬉笑着對他問好。
姜栝擡眸看一眼,心中氣得想笑,卻被一股神力阻擋住,怎麼也笑不出來,話也很難說,煩人透頂。“無恙?”他牽強回道,“渾身是病,就差化成灰了。”
聲色神眼中除了火與電,多了一絲意外,疑惑道:“姜大人不是中了不語神的神力嗎?怎麼還能如此健談?”
“‘不語神’——什麼破神的破名字?就是他叫人心中哪兒都不是勁?”說着說着他又說不下去了,如同被陰濕的藤蔓纏繞,能把人勒出幾滴淚來。
聲色神正要回話,一套拳法就朝他臉上襲來,他不得不收回視線後仰躲過,望着眼前的俞道,笑言:“小郎君,我不打凡人——我們生下來就不打凡人。你又這般兇狠,我打也打不過,勸你歇一歇,莫要插足。”
“我偏生要管!”俞道出手不留情。
聲色神雙眉一蹙,雙目盈盈,珠花刺眼,用雌雄不辨的聲音幽怨道:“這你也管?”
俞道一愣,被那語氣刺得一激靈,全身起刺一樣不自在,半途頓住的拳腳重新呼上去。
“不打了不打了,”聲色神收了手連連退避,孔雀藍的披帛被她繞在手上負在身後,“你這樣的小郎君我舍不得打,更不會用不淨的法力髒了你,你也懂懂心疼,莫再打了。”
俞道見她往旁邊走了一步,跟上攔住,道:“不打便不打,休得近神郎的身!”
因着這話,聲色神朝他靠近幾寸,怨聲道:“他算什麼‘神郎’?!他可從來不管你們!我才是你們的‘神郎’!“
俞道嫌棄地逃避三尺。
“我算是知曉了。”姜栝艱難地張嘴插話。
聲色神不再戲弄俞道,微微歪頭等姜栝的話。
姜栝隻是跪着就無端生出許多莫名的躁郁和委屈,他壓住這些沒由頭的情緒,接着言道:“此界風神半神成神,他還是個凡人時定然見過你們當中的誰,身死後此界命神走眼讓他成了半神,哄騙天神殺神竊命,貪心不足欲壑難填,勾結你們這七個人間的瘋癫神,我看是要翻了兩界的天。我思前想後,忽然就回想起來,如今兩界的赤衣長出自此界風神一域,那便明了了:赤衣長能夠統領護神,又兼管着二十四域上無主的護神,那些被送往人間的護神定然就是你們的手筆。”
聲色神認真地聽着,邊聽邊緩緩颔首,待姜栝說完,他反笑道:“饒你頭腦再靈活,這一次也猜錯了。”
姜栝盯住聲色神,隻見聲色神單指纏繞披帛,悠然地畫着圈,擡起腿在原地左右徘徊,又聽他道:“凡人?半神?哈哈,同他比年歲,你怕是還差了一小頭。”
姜栝雙目俱怔,目中映着交錯的雷電和火光。
“沒錯,”聲色神負手,閑庭信步走在荒山大火之間,“他亦活了——”
“千年。”
聲色神在火光中側身轉頭,眼裡閃爍着銳利戲谑的光,如她頭上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