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世殿上空的雲層不可知其高,包裹着雷電的厚度恐怕都要比地面到雲底高得多。
閃電在雲層中閃爍孕育,一道電劈出了通往地面的通道,正要扭閃着落在地面,卻被一道神力掐止,眨眼消散于半空。
然而又有一道神力從驚世殿沖出來,利爪一樣撕開雲層和黑空,将雷霆釋放出來,此起彼伏的雷聲傳入驚世殿中,萬雷俱下,如樹根叢叢分開;不多時,又偃旗息鼓,萬籁俱寂。
對此殿中卻無一人在乎。
孟小由手裡的法器不知道是什麼,那絕對沒有在兩界神天出現過。
千年以來,但凡兩界神天能想出來的誅神殺招明極都受了個遍,此時他将他籠罩的感覺與之前截然不同。
斬首放血讓他昏沉無力,神力流失得較為緩和;施化儀讓他飽受魂裂之痛,神力流失極其迅速。如果說這兩種手段都讓他感受到神力被生生從體内剝離,那麼如今孟小由拿着的東西隻讓他知道神力在往外流。
不痛不癢,宛如在沐神台上給衆神施法沐神,像是被人哄騙着親自交出了神力。
那法器隻啟動了一息,明極當即就感受到神力的匮乏,随後伴随死亡而來的恐懼感幽幽傳遍全身,要不是明極太過熟悉這種感覺,他都察覺不到性命正在從指尖溜走,仿佛他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
與之對應的是他無法邁出一步,無法及時沖至孟小由身邊制止其動作,他隻來得及喊出鹹的名字,正要請她用神力限制住孟小由,孟小由猝然忽然倒地,除了還在呼吸,與死了沒有兩樣。
“嘭——”
孟小由倒已下,他手裡的法器滾到鹹幾步之外,明極忍着便對鹹道:“砸了它!”
“不許砸!”姜栝早已穩不住身子,此時半跪在地,朝着鹹說出了與明極相左之言。
鹹不知發生了什麼,雙眼發懵地望着孟小由倒地,在聽見明極的話後立即回神,縱使她沒能看出明極的異樣,縱使她聽見了那一聲“不許砸”,她還是想也不想就撿起那個法器往地上狠然砸去。
“嘭——”
法器觸地,輕微反彈一下就滾走了,鹹撒開綁着女護神的繩子,把法器追回來,試圖再次砸開。女護神見狀,蹲下來跪地,艱難但迅速地轉動纏繞着一圈一圈繩子的肩,使得綁在身後的手碰到靴子,手指從靴子裡勾出一把匕首,橫着手腕一甩,匕首滑到鹹的腳邊,并道:“小天神!接着!”
她這一相助算是暗室逢燈,就是沒想到她竟然還留了一手卻不早早逃掉。鹹在匆匆忙忙的間隙中詫異驚奇地掃女護神一眼,女護神笑道:“早說了我并未決心騙你們,我要是想逃早就逃了。”
鹹無暇顧及那麼多,在她說話之間撿起匕首撬進那個法器,嘗試對其進行毀壞。
“停下!試着能不能關,别弄壞!”姜栝再次制止,因為費力說話頭又開始發疼,疼得不堪言語。
明極回頭看他一眼,他就忍痛對明極解釋道:“我從沒見過那個東西,留下來給我看看——先關關看,關不了再砸。”
他的話不僅明極不聽,落入鹹耳中也猶如東風吹馬耳,根本就沒被搭理,他隻能眼睜睜看着鹹撬動法器。
姜栝看得心急,隻得繼續對明極道:“她聽你的,你讓她停下,讓她找找有無關閉之法,莫要強行拆毀,如果隻能強拆,也留個大概給我,不可粉碎。”
然而他眼前唯有明極無動于衷的背影,耳畔唯有明極的沉默,或許是太過默契,他竟然從這道背影和這份沉默中看出了不信任之感。意識到這一點,姜栝眼中浮現出難以置信,薄弱的光在他眼中搖曳。
他按捺住種種情緒,懇肺切腑地對明極道:“明極,你看不出來嗎,這是用來殺你的。難道你忘了?神力的異動你能感受到,我亦能。我自己的神力已經不多了,倘若你死了,我也活不成,我怎麼會故意害你流失神力?”
他半跪着,想要站起身,試過幾次皆是徒勞,他切切地望向明極的背影,單單看見明極不動如山,卻不知明極經他一點,回想起來這世上多了一個且是唯一一個可以輕易取走自己性命之人。
不等他們抉擇出結果,鹹在一旁已經自顧破開了法器,她愣愣地凝望那條裂縫中冒出的血液順着匕首流到自己手上,渾身一栗,繼續快速地撬動将它碾碎。
“明極!我是要幫你!我能探究那東西從何而來!”姜栝看見鹹手上粗魯蠻橫的動作,急忙轉眼望着明極道。
明極置若罔聞,隻是看着鹹雙手染血地把法器四分五裂,神力不再有異動時,他對鹹道:“已經止住了——多謝。”
鹹用大臂上幹淨的衣袖擦汗,回道:“能幫上明極大人就好——現在我們要怎麼辦?”
明極走向她,從她手中要來匕首,道:“勞煩你找到驚世殿的良輔良弼,無論他們有沒有窺探到适才的一切,務必給他們施法,我在此處等你。”
鹹點頭應下。
她走了,明極便去解開女護神的繩索,道:“剛剛鹹說的那些話是在詐你,五百年的神力我早已給出,向你許諾的事也絕不食言。”
女護神甩開繩子,問道:“這是要放我走了?”
“能否再問你幾個問題?”明極話鋒陡轉。
女護神轉轉手腕,“那得再加幾百年——好吧好吧,反正我已經有五百年了,就讓我看看那幾個問題值不值幾百年。”
明極問:“護神流落人間是茂娥指使?”
女護神:“不知。”
明極問:“隻有茂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