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循聲望去,隻見一身白衣的顧寒時,雙手負在身後,神情淡然地信步走入廳中。
一見顧寒時,卓文翰立刻起身迎上前,卓熠緊随其後。
素來倨傲跋扈的卓家父子,面對顧寒時,竟是畢恭畢敬滿臉讨好,又是見禮又是賠笑,請教顧神醫怎會突然駕臨寒舍。
顧寒時曾耗費三年時間,醫好了卓熠被各路名醫診斷為“終生不瘥”的癱瘓之症,對卓熠恩同再造,卓家父子一直都感念顧寒時的恩德,每回見到都恩人長,神醫短的,對顧寒時十分敬重。
而顧寒時卻功成不居,從不端恩人的架子。
他認認真真的向卓家父子回了禮,才道:“我是來複診的。”
卓熠的病早在兩年前就已被顧寒時醫好,之後每隔兩個月,顧寒時都會按時登門為卓熠複診,這一直持續到第二年春天,也就是去年年初。
卓家父子記得,去年顧神醫最後一次來府上時,曾親口說過,卓熠的病已經痊愈無誤,日後不必再複診了。
時隔一年半,為何突然又要複診?
卓文翰心裡有些打鼓,不禁一臉擔憂的問:“敢問顧神醫,小兒的病不會隔上一兩年,就會有所反複吧?”
卓熠一聽,臉也白了,急慌慌的與顧寒時說:“不瞞顧神醫,這兩日我總覺得脊背發僵,雙腿也時感痛麻,偶爾還會有些頭暈。”說着,忙不疊地翻起袖子,将手腕遞給顧寒時,“顧神醫,您快給我瞧瞧,我是不是要不好了!”
面對驚慌失措的卓家父子,顧寒時依舊是一副淡然模樣,他将卓熠伸過來的手推開,語氣冷淡的說:“卓公子這兩日總是上蹿下跳,城裡城外的亂跑,你身體會出現這些不适,不是病的,而是累的。隻要卓公子日後深居簡出,少些操勞,你這些症狀,都會不藥而愈。”
“為父就說讓你少往外跑,少去招貓逗狗,你偏不聽。”聽完顧寒時的話,卓文翰忍不住埋怨卓熠。
在講到“招貓逗狗”四個字時,卓文翰有意無意地往葉雪燭那邊瞥了一眼,目光好巧不巧,正與葉雪燭對上了。
卓文翰瞬間驚出一身冷汗,慌亂之下,一巴掌拍在卓熠的後腦上,罵了句“不肖子”。
卓文翰這一巴掌拍的突然,卓熠毫無防備,險些咬到舌頭。
他捂着發痛的後腦勺,用既驚訝又悲憤的目光看向卓文翰,“爹!你幹嘛打我!”
卓文翰當然不會承恩,他是被葉雪燭小刀似的目光刺到,為掩飾自己的驚慌,才錯手打了人,隻道卓熠該打,說罷又作勢要抽卓熠幾下。
卓熠見狀,連忙抱着腦袋躲到顧寒時身後,一臉委屈地與他爹頂嘴。
父子兩人隔着顧寒時,吵作一團,場面甚是滑稽。
葉雪燭從旁瞧着,忍不住低下頭,偷偷發笑。
顧寒時餘光瞥見葉雪燭在偷笑,唇角幾不可查地微微向上翹了翹,決定過一會兒再叫這對聒噪的父子閉嘴。
然而,直到父子兩人吵到詞窮,一個扶着腰,一個垂着胸口,累的上氣不接下氣,顧寒時也沒從中調停。
直至葉雪燭捂着嘴打了個哈欠,又揉了揉眼,似是倦了,顧寒時才開口,“卓城守,卓公子,咱們還是說正事吧。”
已經沒力氣,更沒詞再罵兒子的卓文翰,如獲大赦,在又狠狠瞪了卓熠一眼後,立馬一臉讨好的應下顧寒時的話,“顧神醫所言極是,咱們方才說到哪兒了?”
顧寒時語氣淡淡,“說到我能為葉雪燭作證,昨夜我剛巧也在書院。”
聽顧寒時這般說,卓文翰當場便打消了“葉雪燭就是殺死薛世才真兇”的念頭。
這不僅因為卓文翰十分相信顧寒時的人品,相信顧神醫絕不會在這種事上說謊,也因為卓文翰相信,顧神醫絕不可能存心偏幫自己的仇人。
當年城中大亂那日,顧神醫是親眼目睹自己的恩師餘陌塵,喪命于葉雪燭之父葉天鈞的刀下。
顧神醫絕不會偏幫與自己有血海深仇的,殺師兇手之女。
卓文翰認為,顧神醫之所以會站出來幫明燭兒作證,是因為顧神醫人品貴重,道德高尚,不願見無辜者蒙冤,也不願見行兇者逍遙法外。
卓文翰不禁感慨,世上怎麼會有如顧神醫這般毫發無憾,白圭無玷之人。
再瞧他那成日傻乎乎的不肖子!
卓文翰郁悶的一口氣上不來,又忍不住錘了幾下胸口。
卓熠見狀,小心翼翼地挪到卓文翰身邊,輕輕替他爹拍了幾下背。
卓文翰白他一眼,心道:算你小子還有點兒良心。
剛喘勻氣,卓文翰便扭頭望向,已經看了半天熱鬧的葉雪燭,“既有顧神醫為葉姑娘作證,葉姑娘的殺人嫌疑便算洗清了。至于今日薛剛帶人去慎王府胡鬧的事,我之後會親自登門,給葉姑娘,也給慎王殿下一個交代,葉姑娘和祝公公就請回吧。”
得了卓文翰還算客氣的逐客令以後,葉雪燭卻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她端起桌上已經微涼的茶,輕輕抿了一口,“卓城守真是健忘,之前我清清楚楚的與卓城守說過,薛老賊不僅當衆污蔑我是殺害他兒的兇手,還诋毀說整個慎王府的人,都是我的幫兇。眼下,隻還我一人的清白有什麼用,也要還我慎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清白才行。”
卓文翰聽出來了,明燭兒這是在催他趕緊查出殺死薛世才的真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