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今日前來,是為了讓老衲解釋那個夢的源頭。”高僧頓了頓,繼續:“老衲想再問一句,你有何想法……或者說……你本身在認為那個夢就是王子的托夢……?”
“應該是吧。”蘭娜沉默片刻,用一種毋庸置疑的語氣說:“他以前是疼愛毗珈摩,若不是心魔,怎麼會忽略我們母子?!他一定有心魔,沒準……沒準還有漢人在挑唆!”
“既然如此,老衲無話可話說。隻要施主心安理得便好。”
蘭娜聽到【心安理得】一詞,認為是高僧的隐晦的默認,于是又說:“大師你要為我作證,我清清白白,毗珈摩确确實實是……”
“施主。想得太多啦。老衲方才說過,心無,則魔無可立腳處;心有,則魔家子孫安營紮寨。”“你回去好好思考吧。”
蘭娜起身剛走到門前,雲海在身後又補充了一句:“施主且慢。老衲還有一事相告。”
“王子(毗珈摩)命格特殊,帶兇神,望今後嚴加管教。”“ 若嚴加管教便是福星……若失于管教就是災星。”
蘭娜走後,旁邊一位較為年長的僧人看着雲海捏着佛珠長久一言不發,便問:“大師你怎麼不說話了?”
“咳咳,能說什麼……”雲海凝視着佛像下面供奉的一盞一盞油盡枯燈,明明不久前小僧才來加過油。他發出一聲沉重歎息,話中有話道:“全都不是省油的燈!”
“尉屠耆真的給她托夢了?”
“托夢一說,素來信則有,不行則無,她既然認為有,那就是真的有了吧。你們也是一樣。”
“哎呀,這可麻煩了。以嫡公主那性子不鬧得天翻地覆才怪!”
“她這個人。”雲海緩慢地描述自己已經看破的蘭娜的人格:“明面上看是和尉屠耆有緣,其實,是和嫡公主有緣。否則,非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大師!”年輕僧侶們紛紛舉起拳頭表示憤怒:“尉屠耆膽敢侮辱我佛門禁地,應該受到天譴!”
“如今被押在異地的兩個質子,”雲海由此斷言說:“将來未必會栽在異族人手裡,但一定會栽在自己人手裡。”
蘭娜,蘭娜,你到底跑哪兒去了?幾乎把公主府裡的大多數人打發出去找,許久還沒見消息,黎帕那焦灼不安地來回踱步:到底是毗珈摩的生母,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他……
“側妃回來了!”門廊外突然有人叫了一聲。黎帕那頓時喜出望外,蓦地轉過身,果然看見蘭娜緩緩踱進來,不過雙腳走路有點打飄的樣子,似乎頭重腳輕?
“蘭娜。”黎帕那眼前一亮,如釋重負沖到她面前,句句表關切:“你回來了。”
“咳。公主。”蘭娜笑了,笑得很怪,似乎是臉上筋肉僵硬,那笑臉看起來死氣沉沉沒有一點活力,很牽強的意味……
“你恢複了神智。太好了。”黎帕那沒在意這,無論如何,首先是藍樂絲用童真喚醒了對方的母性,她自然很高興,“你方才跑哪兒去了?”“我到處派人找你。”
“呵呵。沒什麼。我做了一個夢,去找高僧占蔔一下……”
“公主!”熱合曼冒冒失失闖進來:“匈奴王子虛闾權渠來了,已經進城門了!”
“來了?”童格羅迦正坐在書房裡拟寫二次修法的草案,聽到古裡甲說匈奴使者到來的消息,漫不經心道:“來了就迎進來嘛。”
“恐怕不是好事啊。”古裡甲憂心忡忡地說道:“他們會不會沖着上次給漢人送糧一事來的?”
“匈奴人過來,什麼時候有過好事?”童格羅迦無可奈何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總要來。”
“嗯?怎麼回事?”當虛闾權渠和達爾瑪紮布等人攜同三十餘人的匈奴使團浩浩蕩蕩進入樓蘭國都,發現裡面大街小巷皆一片空蕩宛如鬼城……沒有過路行人,沒有驢馬車,甚至連貓狗都沒有,隻有一股蕭瑟,凄涼……整個國都籠罩着一種死氣沉沉的氣息,沒有任何聲音,隻剩下一片沉默,似乎這裡的每一處角落都散發出一股莫名的凄涼……讓人不由自主的變得猶豫不前。前方,每一個路口,每一個轉角依然沒有人畜的影子,每一次的呼氣都顯得格外的響亮,這裡的一切都在悄悄叙說着什麼可卻無人理會……
“樓蘭王!”達爾瑪紮布一進入阖宮就氣呼呼地沖着童格羅迦吼叫:“怎麼回事。外面怎麼一個人都沒有?!你們樓蘭人全都死哪裡去了?!”
童格羅迦沒答話,古裡甲代答:“他們都呆在家裡……不給貴使添麻煩了。”
嫌麻煩!添什麼麻煩?難道大匈奴使者大駕光臨,不應該出來迎接的嗎?達爾瑪紮布正要說什麼,被虛闾權渠制止:“聽聞樓蘭王最近喜納新歡,我阿爸特意送來禮物慶賀。”
童格羅迦淡淡地說:“感謝狐鹿姑大單于恩賜。”虛闾權渠并沒有直接應其給漢人送糧的事發難,語氣委婉:“不過還有一喜,樓蘭王。安歸現在王庭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他和白羊王之女娜仁花居次情投意合,前不久剛剛成婚。呵呵,真是喜上添喜啊……”
這個逆子!童格羅迦沖沖沖地回寝宮,一拳重重砸在桌上:果然讓我給猜中了!“國王,你消消氣。”伯金覺察到他心裡燃燒起的熊熊怒火,好言安慰道:“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兩位公主鎮着内宮呢。”“正因為這樣,”童格羅迦鐵了心一定要二次修法:“不修改法典是絕對不行了!”
“匈奴王子說的?”消息很快傳到海珑麟那裡,她睜大眼睛看着薇迪雅:“安歸在漠北和一個居次成了婚?”
薇迪雅憂心忡忡道:“人家是特意來報喜的。這下麻煩啦。”
“麻煩什麼。你看你這樣子……”
“如果以後是安歸回國繼位,他就是在走前王的老路哇。”
薇迪雅這話無形間激怒了海珑麟,“可我不是前王後!也不是泥捏的!”她蓦地一拍桌子,大吼道:“珤勒爾再狠辣,最後不也被王妹斬首了!你以為我會怕嗎?什麼居次,膽敢冒犯我,我有的是辦法收拾她!”
“各位王室宗親。現在的情況你們也知道了。有什麼想法。”古裡甲來到三間房,雙手背後來回踱步。“按照規矩,王室法典是不可以随随便便想改就改的……”旁系親王們皆緘默不語,隻有塔卡爾答話:“這很容易給居心叵測者留下诋毀後繼之王的口實。以前陀阇迦王在位時改過一次,現在童格羅迦也……”
古裡甲打斷他的話:“親王,你不要廢話了,就直接說同意不同意吧。”
“同意不同意哪兒由得我們說了算?”踏卡爾舉起手指向房頂說:“這要問老天!”
“童格羅迦想要改什麼呢。”赫勒敦蹙眉問。
伊爾法尼說:“誰都知道安歸和海珑麟感情不和。日後一旦匈奴女來到樓蘭,勢必會威脅到海珑麟的地位。”
“嗨,這有什麼怕的。”費薩爾扭頭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一言不發的索芒,刻意話中有話:“海珑麟腰杆硬着呢,連王後都可以不放在眼裡,對不對。”
“今非昔比啦。”索芒說了一句,聽起來意味深長。
“噢?”
“這個新的匈奴夫人,和以前那個不一樣。”索芒說:“黎帕那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她會慎重應對的。”
“哎哎。内宮之事先别管了。”桑古伊又打斷他們的對話:“還是先關心關心前朝政務吧。”“怎麼了嗎。”赫勒敦看他似乎有點心事便問。
“犯傻呀,赫勒敦。你以為今日虛闾權渠單純隻是為了送禮和報喜而來的嗎?”“别忘了上次給漢人送糧的事……匈奴人這是在旁敲側擊得告訴我們,樓蘭和匈奴已經成姻親!”
父親給漢人送糧?難道虛闾權渠是去問責的嗎?酒醒以後躺在床上漸漸趨于清醒,安歸回想起那日壺衍鞮說的話,漸漸感到不妙……
“安歸,你要去哪兒啊?”娜仁花睡得迷迷糊糊間感覺到他起來穿衣服。安歸漫不經心說我出去走走……實際,他已經無法安睡了。
他再回想起那些漢軍痛打父親的情形,亦越發揪心,虛闾權渠會怎麼對待父親,匈奴人的蠻橫是遠近聞名的,可别又來一頓打啊,父親一把年紀了,扛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