箋摩那回到将軍府就坐在樹蔭下雙手托着臉發愣。黑佛逃脫之事,國王沒問責,叔父馬德哈萬氣沖沖找上門來問責:“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他看見他就劈頭蓋臉數落:“你既然使用出我們軍事貴族的獨門絕技,為什麼不直接把黑佛殺掉?還讓他跑了?”
“我也不知道啊。”箋摩那回想着力戰黑佛當時情形,也百思不得其解:“怎麼刺他這麼多刀他都沒死?”“傳聞中他有什麼神力護體,莫非?”“笑話。”馬德哈萬冷笑道:“你覺得國王會相信這個嗎。”“你殺不死黑佛既成事實,國王又不傻,他會因為相信什麼神力護體而放棄對你和軍事貴族的猜忌?”“信與不信,就憑他一句話決定。”
箋摩那再回想起方才國王那張“和顔悅色”的臉,心想就知道才沒有那麼簡單!父親臨終前曾說過自古武将遭猜忌,手握兵權沒好下場的遺言,我直到今日才領會到其中的真谛。“大将軍不好了,不好了!”士兵急急忙忙跑來禀告:“黑佛他.....”馬德哈萬轉身問:“是不是響馬幫又打回來了?”士兵說根據線報,黑佛疑似逃往伊吾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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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流雲下,沙海茫茫,一支駝隊在其中跋涉。駱駝穩健的腳步在沙地上留下堅實的印痕,清脆悅耳的駝鈴聲飄向遠方……“如果說人生是一場旅行,那麼我的人生是跨越無垠的幹旱沙漠。”這時黎帕那離開樓蘭之後暗中對自己所說的話。
熱浪攜裹着漫天黃沙,吹打着裸露在外的幹裂皮膚,彌漫了視野,将最後一縷希望扼殺。當呼吸愈發沉重,鼻腔中的熱氣沖擊着幹澀的喉嚨,抿抿嘴也難以濕潤裂唇,即便濕潤了,在炎日的炙烤下也立馬蒸發。三十多人的粟特商隊緩慢拖動着腳步,身體因失水而變得萎靡,逐漸佝偻,就算躲在胡楊樹茂密的枝葉下面,無情炎日依舊釋放着巨大能量,不會因為憐憫而減少半分光熱。駝蹄踩在沙中一點點下陷與沙漠融為一體。刺眼的日光無情地照射,欲将地上的人熔化成沙。它希望他們的的終點就在這裡,無垠的沙漠不能容忍他們的穿越。
黎帕那認命地躺在沙中不作任何掙紮,感受風呼嘯在耳邊,感受沙的流淌在身下,有一粒沙帶着濕潤停留在眉間,許久不曾離去。上蒼是公平的,是眷顧着每個人的。商隊用盡全身解數,向着風來的方向艱難緩進……他們如渺小的蝼蟻般卑微,似扭動的蠕蟲般醜陋。不管怎樣,她至少看見了那一片綠洲,已經知道前行的方向。
視野盡頭便是綠洲所在之處,随着時間的流逝,呈現在視野之中。離綠洲越近,心中愈加忐忑,擔憂綠洲隻是巨蜃吐氣造成的幻想罷了。天黑以後的沙漠不似白日的粗魯,顯出幾分柔情,月光下的湖泊波光粼粼,水中的倒映因漣漪而模糊不清。雖然那确實是另一個滿臉黃沙,狼狽不堪的她依然覺得一切仍猶如夢般虛無。手指一點點靠近水面,若有若無的水氣萦繞着手指,癢癢的。夜風吹過引起一陣陣悸動,水突然包圍了手指。她如受驚般的小鹿連忙收回,水的溫涼殘存在手指上。待無風湖靜時,她捧起一汪水撲打在臉上,冷意使她冷靜下來,可随即又充滿了不太真切的喜悅。
“噗通”跳進冰涼的水中,濺起的水花擊打着湖面,在寂靜的沙漠中尤其悅耳。湖水滋養着幹枯的肌膚,也滋潤着麻木的心靈。她很想
在舒适的綠洲裡面貪圖享樂安于現狀,它緊緊地拴住了她的心。但她知道綠洲也不能永遠縱容這份安逸,待天明水面一點點下降,黃沙很快又會卷土重來,商隊不得不背起行囊繼續橫穿沙漠。
綠洲在商隊前行途中供給水源和陰涼,讓他們小憩一會,但并未拯救他們于水深火熱之時。前方有更多的綠洲在招手,等待着他們的踏足。所以,無論走到哪兒都不要回頭看,商隊要走的從不是回頭路。倘若再次迷失在荒野之中,新的綠洲再次出現在眼前,她不再留戀不再不舍,短暫歇息之後收拾行裝,勇敢直前———
伊吾盧,地處西域東部,是西域通向漢地的要塞,地扼絲路的咽喉。南與昆侖相連,西與天山北麓毗鄰,北與蒲類國、匈奴接壤,它還是冒頓時期匈奴東擴的遺留地,居民多為當地土著和匈奴人通婚的雜種。
蒲類海地跨伊吾盧與蒲類國,為雙方所共有。它是一個呈淺盤子形狀的湖泊,四周山巒起伏,水草豐美,分為草灘、岸邊綿延十數公裡的鹽堿地,翠綠、墨黑、湖藍、雪白多種色彩交織,湖中碧波蕩漾,東湖碧波蕩漾,西湖一片銀白,湖東有大片沼澤濕地,周是遼闊的牧場。每當盛夏,這裡湖光山色分外迷人,湖畔聚集了數百座白色氈帳,牧民邊放牧勞動耕作、邊休憩。
“來來來,尊貴的客人。”老牧民塔賓泰熱情地接待粟特商隊,當地有這樣一句話叫:“來者皆是客”。所以對于來到草原上作客的人無論是否認識都必須熱情竭誠地招待。
塔賓泰寒暄着讓妻女快去燒奶茶,鋪上餐布拿出包爾沙克、奶疙瘩、方塊糖、酥油及其他奶制品招待客人。商隊的大胡子首領自稱叫伊瑪姆,帶着三十多人從樓蘭出發經過此地由于天色已晚,借宿一宿。然後還向主人家介紹了年僅十五歲的“兒子”柯吉亞。“哎呀,”塔賓泰瞅了瞅坐在伊瑪姆身邊的“少年”,出言誇贊道:“小夥子長得白嫩,咋看像個姑娘似,呵呵呵。”
柯吉亞聽到主人誇贊,隻是翹起嘴角笑笑作罷。“噢,”伊瑪姆心想主人會不會在猜疑“兒子”的真實身份,解圍道:“他還太年輕呢,待過幾年長出胡子自然就有了男人該有的樣子。”
“呵呵呵,确實是這樣。來來。貴客,喝茶吃點心”塔賓泰其實隻是随口說說而已,并無猜疑之心,熱情地招呼貴客喝完奶茶,還親自為客人舉行娛樂活動,多才多藝的主人彈起悠揚的冬不拉,還拉開鄰居們唱起傳統的民歌,或是講笑話、故事,或是猜謎語等,既表達了主人的熱情又增進了客主之間的了解和友誼。
“美麗的草原啊,天上翺翔的雄鷹,也需要清泉……”牧民們彈着冬不拉,唱着歡快的民歌,女人們在歌聲中翩翩起舞,柯吉亞盤腿坐在席上看着看着,說這舞怎麼看着像鳥,塔賓泰笑說這就叫做鷹舞,當地人崇拜鷹。獵鷹不但是當地牧民狩獵的主力,而且也是永遠忠實的朋友,“所謂左牽黃、右擎蒼,每當冬季出獵,剽悍的獵手身跨天山駿馬,手托兇猛的獵鷹在獵犬的前呼後擁下,放馬奔馳于山林間、草原上,浩浩蕩蕩、威風凜凜。”
鷹舞對鷹的刻畫非常真實感人,其舞姿優美、柔和,配合獨有樂器奏出的音樂時而緩慢,時而急沖,讓觀舞者仿佛身臨其境地看到一隻雄鷹在俯沖、在翺翔,舞蹈把鷹在暴風雨中搏擊、捕獲獵物的動作刻畫得十分逼真。這支舞雖然在粟特人視野中顯得較為陌生,甚至是古怪難懂,但實實在在地表達了當地族人對鷹的崇拜。
柯吉亞邊看舞邊品嘗各種美食,滾椒拌面很贊,大塊的肉片、爽滑勁道的面條搭配焉耆風味辣子,攪拌在一起,散發着濃郁誘人的香氣,野菜牛肉包兒也好味,肉質鮮美,皮薄汁多,包爾沙克香酥不膩,另配有一碟鹹菜和一碟杏子醬,入口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