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着,一邊用刀刃劃過杯沿,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吟月廣袖拂過案上酒漬,胭脂色披帛突然纏住夢青瑤欲收回的手腕:“妹妹這斟酒手法特别得很。”
她倏地貼近對方耳畔,驚得夢青瑤鬓邊點翠蝴蝶簪亂顫。
璟昴忽然擲出匕首,寒光擦着阮雲雲鬓釘入身後朱漆柱,斬落一縷青絲:“美人兒這雙眼,本殿是越看越歡喜,該用昆侖玉雕成匣子珍藏才是。”
他說着舔去濺到手背的酒液,目光黏在吟月随呼吸起伏的胸前月白色紗裙上。
夢青瑤強笑着解釋:“姐姐說笑了,這西域酒不過就是四皇子的心意,若是您不喝……”
吟月笑着看了看夢青瑤,接過酒,一飲而盡。
“好!吟月姑娘是好樣的,酌月樓好樣的!”璟昴帶頭鼓掌,瞬時這鬥酒宴掌聲雷動。
吟月喝完酒之後,被一個婢女帶去瑤樂坊花樓間彈琵琶,說是每年鬥酒宴喝了最好的酒的姑娘都要即興彈奏一曲。
吟月绯紅着臉色,跟着婢女去了花樓間。
璟昴朝着夢青瑤使了個眼色,旋即緩步走向花樓間。
按計劃,為避免生變,璟昴會親自盯着事情的進展,确保不出任何差錯。
夢青瑤微微颔首。
微風輕輕吹動紗帳,朝着花樓間吹了進去,吟月抱着琵琶,纖纖玉指撥弄琴弦。
“吟月姑娘可知,四殿下将您比作天山雪蓮?”
聲音從花樓間暖閣傳來。
吟月朝着聲音方向望去,隻見一個身材修長的玉郎君斜倚在纏枝蓮紋憑幾上,雪色廣袖滑落至肘間,露出綴着金鈴的纖細手腕。
他生得極豔,眉間一點朱砂痣襯得眼尾金箔花钿愈發明灼,偏那嗓音又摻着砂礫般的啞:“說是需得用合歡散的烈性,才能化了您這身冰肌玉骨。”
吟月停止撥弄琴弦,纖指微微摸着頭,一副且要暈過去的樣子:“郎君說的是什麼意思?合歡散?難道,方才的烈酒……”
雪色身影離開憑幾,緩緩向吟月靠近,旋即又如蛇一般纏上去:“姑娘莫怕,小可最懂憐香惜玉。四殿下允諾,隻要讓您今夜亥時前出不得這屋子——”
推搡間,阮雲瞥見這花樓間的角落處,竟還有一雙眼睛看着……
……
而在鬥酒間,姑娘們互相之間喝酒,男子便在一邊下注,鬥酒情勢越來越高。
忽然,一個婢女跑了出來,像隻受驚的雀兒撲在夢青瑤石榴裙邊:“小姐,不行了,酌月樓……吟月姑娘她……”
夢青瑤霍然起身,大聲道:“作死的蹄子!說!哪個腌臜貨色敢污了姐姐清白?”
滿堂笙箫驟歇,百十雙醉眼倏然清明,所有賓客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朝夢青瑤的方向看去。
夢青瑤忽然擡手打了婢女一巴掌:“休得胡說,吟月姐姐是酌月樓的頭牌,出了名的清倌,前陣子還去太子府獻琵琶曲了,這樣美好的女子,為何會被人污了身子?”
婢女捂着被打痛的臉道:“小姐,綠腰沒有撒謊,不、不是被污…….,而是……”
夢青瑤眼色狠厲:“而是什麼?你快說!莫要污了吟月姐姐清白!”
“而是、是自願褪了……褪了……”
在場衆人一片嘩然!
席間一紫袍勳貴撚着翡翠扳指冷笑,目光掃過案頭酒籌“原道是瑤台月下客,卻不知竟是章台柳色。”
衆人起哄:“可不是嘛,什麼清倌,就是銀子給的還不到位而已。”
“她還去太子府獻舞了,這下太子府的面子也不知道該擱在哪兒了。”
“待明日,我也往酌月樓擲幾斛合浦珠,且聞聞這‘清倌’的冰绡裙是個什麼味道。”
衆人正在議論紛紛的時候,隻聽得一句:“太子殿下到——”
賓客們紛紛朝門口望去。
隻見一抹玄色的身影,挾着霜雪氣息卷入門庭。
今年這鬥酒宴是瑤樂坊主辦,瑤樂坊老闆見太子殿下光臨,忙上前跪下行禮:“草民不知太子殿下駕到,有失遠迎,請恕罪。”
璟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無妨。”
老闆心裡一咯噔——無妨,但也沒有讓他平身。
這是什麼意思?要繼續跪下去的意思?
他想不好,索性就繼續這般跪着,跪着總不會錯。
夢青瑤見太子出現略覺迷惑——四皇子的計劃中,不是沒有太子這一環麼?為何太子會出現。
而且太子身後跟着的人,似是京兆府少尹林大人?
她眼珠子一轉,又一計上了心頭。
連連帶着婢女給璟宸跪下:“太子殿下,您這個時候來,是不是來抓吟月姐姐的?吟月姐姐最是守禮,定是遭人構陷,還請太子殿下明鑒。”
衆人私底下紛紛贊歎這夢青瑤姑娘對同行的照顧,竟敢向太子求情。
璟宸将目光移向夢青瑤,眉頭微微蹙起,聲音冰冷和嚴厲,帶着上位者特有的迫人威勢:“帶路。”
夢青瑤怔愣了一下,仿佛在“帶路”兩個字後面聽到一句——孤尚未發一言,你便知孤是來抓人的?
原本想解釋些什麼,但終究還是咽下了話語,乖乖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