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陳頌聲順利拿到了雲港醫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父母欲在月底為他舉辦升學宴,卻被他拒絕了。
中旬,張錄傳來消息,稱再過幾天就要去外地讀書了,去他父母工作的城市,以後可能不會經常回來了,說要請他們吃飯,于是三人約在了那家粵菜館。
“學體育?”祁苑和陳頌聲異口同聲道。
“是啊,以後說不定能回雲港來當個體育老師。”
說完,張錄歪過身子上下打量起陳頌聲,撇起嘴“啧”了一聲道:“我說陳哥啊,說好來給我餞行,你這穿一身黑是真打算把我送走啊?”
陳頌聲踢了他一腳:“瞎說什麼?”
張錄賤賤一笑,打了個響指,對端菜上樓的服務員說道:“麻煩拿幾瓶啤酒。”
又對陳頌聲說:“要走了,陪兄弟喝兩杯。”
陳頌聲說了句“行”,随後把那瓶椰汁放到了祁苑的手邊:“你喝椰汁吧。”
祁苑乖乖點頭。
服務員拿了一箱啤酒上來,張錄把他和陳頌聲的杯子推到一邊:“杯子什麼的太磨叽了,咱直接拿瓶子幹!”
念在他要走了的份上,陳頌聲沒有拒絕,拿起了酒瓶。
張錄平日裡話就多,喝了酒後嘴巴更是說個不停,出去念個書卻像是以後再也見不着了一般,兩瓶酒下肚後開始上頭了,對他們說了一大段的掏心話。
祁苑吃着菜,喝着椰汁,作為桌上唯一的未成年,她插不上話。
飯桌上的菜有三分之二是祁苑吃的,那一箱的啤酒被他們喝的一瓶不剩。中途她有勸過讓兩個人少喝點,開始還聽,結果聊到後面一瓶接着一瓶,她根本拉不住。
最後張錄坐在路燈下,抱着電線杆兒哭了十幾分鐘,邊哭邊打電話給他手底下的一個兄弟,人家坐在理發店裡染頭發染到一半,盡職盡責地開着小電驢過來把他馱走了。
剩下兩個人站在路邊,看着張錄向他們招着手,漸行漸遠。
陳頌聲喝的沒有張錄多,但也沒少到哪兒去,祁苑扶着他的胳膊不敢撒手,雖然散發着一身的酒味,但他眼睛裡的光依舊清澈。
他睨了祁苑一眼,沒有說話,似與清醒時無異。
祁苑看了回去。
從下午見到他開始,已經幾個小時過去了,吃飯前張錄說他一身黑,她沒怎麼在意,這會兒才注意到他今天很是不同。
從前陳頌聲幾乎都是一身淺色系的衣服,而今天卻穿了一件嶄新的黑色襯衫,領口處解開了兩粒扣子,她的視線從臉不受控制地向下移去,精緻的鎖骨若隐若現。
她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回過神時迅速燒紅了臉,假裝什麼都沒看到,兩隻眼珠子緩慢地往邊上挪去。
似是窺探到她心中所想,陳頌聲勾起嘴角笑道:“好看嗎?”
她遲遲不敢把臉轉回來:“不好看。”
“那剛剛臉紅什麼?”
“我熱。”
“不敢看我?”陳頌聲繼續逗她。
祁苑不服氣地轉過來,瞪着他道:“誰不敢看你?”
暖黃色的燈光打在陳頌聲半邊臉上,濃密的睫毛又黑又長,半昏半明中,五官輪廓精緻俊秀,仿佛屬于少年的稚氣在一夕之間盡數褪去。
兩人對視了好幾秒,那雙眼睛把祁苑看愣了神,她松開扶他的手,退後兩步賭氣般說道:“沒醉就自己走!”
陳頌聲把胳膊放回到她手邊:“走不了,摔了怎麼辦?”
“摔了自己爬回去!”
“十幾年的感情了,大晚上的你就忍心看我爬回去?”他碰了碰她的手說。
陳頌聲看祁苑還是不理他,又把手往前遞了遞:“喏。”
祁苑沒好氣地抓住,拽了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他一個踉跄,連忙道:“慢點慢點。”
“嫌慢自己走!”祁苑嘴上嫌棄,實際上卻放小了步子。
“去江邊走走吧。”陳頌聲提議道。
祁苑的眉心動了動:“都這樣了,還敢提要求?”
“散散酒味,不然回去會被罵死的。”他可憐兮兮地說道。
祁苑氣不打一處來:“知道還喝那麼多,不罵你罵誰?”
“成年了。”他說。
“那又怎麼樣,還不是要挨罵?”祁苑補了一刀。
“你一定要好好學習。”陳頌聲靜默了好一會兒,冒出一句。
祁苑歎氣,看着他說:“不用你操心,你還是多擔心擔心你自己吧,想想回去怎麼才能不挨罵。”
陳頌聲耳邊像有什麼東西隔絕了外界,祁苑說什麼他是一點兒沒聽進去,絮絮叨叨地說:“江南多好,江南那麼美,你不好好學習怎麼考的過去?在雲港待了十幾年,出去看看也好,總不能一輩子困在這兒吧……”
祁苑眼睛裡寫滿了疑惑,她聽不明白,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提起這件事,她也就說說而已,兩年後的事誰知道呢?
“聽你這語氣,是不想我走?”
面對祁苑的反問,陳頌聲滿不在乎道:“瞎說,要是把你留在雲港,耽誤你将來幹一番大事業,我罪過就大了。”
祁苑:“你不是就留在雲港了嗎?”
“我戀舊啊,不想走。女孩子就應該多出去走一走,看看咱們祖國的大好河山。”
陳頌聲一張嘴,祁苑還以為是她爸爸回來了,大道理實在聽不下去,趕緊擡手捂住了他的嘴:“喝了酒話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