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門聲響時,楚辭青正在喂方怡喝葡萄水,左手給人抱着,右手捏着水杯遞到嘴邊。
女人小口在抿,眼眶和鼻尖通紅,臉上全是水痕,分不清是淚還是汗,一道道的混雜着暈染開的妝容,活脫脫一隻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三花。
楚辭青又心疼又想笑,想起第一次見到方怡的時候。
那是高二。
蕭逸景不知哪根筋不對,非要拉她到實驗樓頂夜觀星象。
可惜天不作美,喂了整晚蚊子,沒見到一顆星星,隻聽見樓道裡斷斷續續、若有若無的抽泣聲。
蕭逸景怕鬼,吓得幾乎黏在她身上,走都走不動道。她隻能一手拖着蕭逸景,一手打着手電筒,沿着樓道繞了好幾圈,最後在某個烏漆嘛黑的儀器室角落撿到方怡,瘦瘦小小,縮成一團,快暈過去。
等她雙手抱着方怡,胳膊還挂着個大挂件,出現在實驗樓底時,正好被班主任逮個正着:“呦呵,自習不上去撿貓呢?還一撿兩隻,行啊你。”
叩門聲拉回飄遠的思緒,以為是護士,她頭也不回地說了聲進,聲音微微沙啞。
直到身旁多了道高大的身影,方才驚覺不對,轉頭對上男人沉靜如水的面容,唇角僵直,好半晌才出聲喊人。
宋天粼颔首,目光從方怡身上劃過,又轉回她臉上,問:“她還好麼?”
楚辭青瞥了眼方怡,女人正擡眼看她,對上她的目光後視線又嗖地低頭,像隻被吓到的小貓,她微哂:“沒事,謝謝粼總關心。”
男人矜持颔首,下颌微收,視線落到她垂在身側的左手上,目光似帶有溫度,驚得手不自覺地往後縮了下。
“你的傷口,需要處理。”他說。
傷口?楚辭青傻眼,一時沒反應過來。
“青青,你受傷了?”方怡回神,伸手就要去扒拉她看個究竟。
剛進門的賀子衿和沈四恰好聽見這一句,視線如探照燈般打到楚辭青身上,上下逡巡,看不出半點受傷的痕迹。
衆目睽睽下。
楚辭青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把背在身後的左手又縮了縮,搖頭:“小傷,沒事。”
宋天粼蹙眉,正想說什麼,就聽方怡“呀”了聲,藏起的手被她一把拽出,那根血迹斑駁的拇指倏然暴露在眼下。
暗紅岩漿似從指甲蓋噴薄而出,在修長指節上凝出蜿蜒印記,好似叢生荊棘般緊緊裹繞着冷白玉石,比剛剛從遠處瞥見時更為觸目驚心。
他眸色更黯,注視着女人閃避的眼神,默不作聲。
氣氛再度陷入僵滞。
三人間似有暗波湧動,如同一堵無形的牆,将門邊的兩人隔在外面。
半晌,方怡松手,打破沉默:“你去上藥。”
楚辭青縮手,不敢看旁邊兩人的眼神,心底像有螞蟻在啃,又麻又癢。食指不覺又抵上發燙的傷口,用力摳了下。
一直盯着她的宋天粼自然沒有錯過這一動作,抿唇,眸中墨色更深。
楚辭青被幾道目光盯得頭皮發麻,耳根都燒起來,木着臉擠出個“好”字。
視線轉向旁邊的立櫃,那裡放着藥棉和碘酒,手伸到一半,就聽男人格外嚴肅的聲音:“這樣不行,傷口需要先清創再消毒。”
楚辭青:“……”
要不要這麼誇張?
一口氣堵在胸口,餘光對上男人肅重的面容,腦中有隻粉色狐狸在蹦,雙手叉腰,神情拽拽,唰地拽上門簾:不聽不聽。
宋天粼注視着她,目光如炬。
這時小護士端着托盤進來,順着幾人的目光看向楚辭青手上的傷口,吸口涼氣,不由分說地将她細長的左手摁上處理台。
冷光燈下,暗紅血痂凝在一道道褶皺間,其間隐約可見新肉的粉,就好像附在白色蘭花上的血色蛛網,觊觎着吞噬整片花瓣。
蘸了消毒水的藥棉輕輕劃過皮膚,帶來點點涼意,偏偏傷口處又似被火灼過般火辣辣的疼,楚辭青垂下眼睑,放在膝蓋上的手掌悄然緊握。
她也會疼,隻是控制不住。
宋天粼立在她身旁,臉色矜淡如常,落在手腕的目光卻極有存在感,燙得那小塊肌膚都癢起來。
她想伸手去撓,但又莫名心虛氣短,隻能撇開眼,專心緻志地用眼神在地上雕着牡丹花,簡直度秒如年。
這邊四人安靜無聲,那邊二人組勾肩搭背。兩道目光鎖在一起,盤旋在氣氛詭異又和諧的三個人之間,偶爾對視,意味深長。
沈四:一男一女争一男?粼哥玩得夠花啊?!
賀子衿:怎麼可能?粼哥是那種人麼?!
不是…那不然呢?沈四腹诽,目光掃過賀子衿額角,意有所指。
賀子衿好似想起什麼,身子一僵,眼神一凜:是,必須是!
等楚辭青雕了大半朵牡丹。
小護士終于把拇指裹成粽子,還貼心地打了個可愛蝴蝶結,細聲細氣地叮囑:“小姐姐以後不能再抓了,會感染擴散的。”
楚辭青:“謝謝。”
“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