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青非常絕望。
男人沒有應聲,瓷白無瀾的面容像尊沒有溫度的冷面玉佛。
楚辭青木着一張臉,聽到他用那種清冷疏離卻又莫名挑釁的聲音說:“蘇小姐不必委屈自己。昨晚的故意傷害我會全權委托律師處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律師?”女人似乎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唇角勾出嘲諷的弧度:“宋天粼你腦子也被砸了吧?”
說罷,她摘下粗框墨鏡,露出張小巧精緻的臉,抛出連串的問題:“故意傷害?你有證據麼?你有證人麼?你說故意傷害就故意傷害了?”
“我還說是你自己砸的來碰瓷我呢。”蘇荷把玩着手裡的墨鏡,眼神戲谑:“别忘了,Y&S有蘇家一半的股份。”
楚辭青了然,怪不得大小姐如此有恃無恐,合着就是依仗電源說斷就斷的能力,再加角落偏僻沒人看見呗。
等等,沒人……?
“有人看見的。”她聽見男人笃定的聲音。
咔哒咔哒,僵着脖子轉頭,恰好對上男人瞥過來的眼神,黑眸欲說還休,意味深沉。
他看着她,問:“不是所有人都會助纣為虐的,對麼?”
他果然認出來了。
楚辭青徹底僵住,心底是說不出的沮喪。
她明明這麼努力了!他到底是何方妖怪!那種情況下都能記住她??
嘴角下撇、拉直,下撇、拉直,重複數次,她仍然說不出話來。
宋天粼就這麼專注地望着她,好像一定要等到個答案。
兩人四目相對,周身籠罩着股說不出的氛圍,好似有道透明的牆将旁人阻隔在外。
這一幕落在幾步遠外的蘇荷眼裡,就是她花錢雇來的壯膽神器被男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勾走了,兩個男的含情脈脈地對視半天,壓根不把她放在眼裡!
“呵呵,呵呵,行,宋天粼你真行。”蘇荷都被氣笑了,上前兩步,在兩人警惕戒備的目光中慢條斯理地打開鍊條包,挑挑揀揀半天後,兩指夾出張名片,放在病床邊。
見兩人都不動,她半歪着頭,一邊扣着包一邊冷笑:“不是說要找律師麼?直接聯系我的律師就好。”
宋天粼沒有動作,“慢走不送。”
楚辭青還存有一點點挽回和局的幻想,用期待的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讷讷道:“不,不至于吧…你們再談談,再談談…”
“至于!”蘇荷怒火中燒地剜一眼叛徒,頓了半晌後忽然對臉色淡漠的男人勾唇一笑,聲音甜美惑人:“既然都要找律師了,那多一下少一下的,也差不多吧……”
說話間,手上的棱條包已經飛了出去,眼看就要重重砸在貼着男人腹部的被褥上——
千鈞一發之際,楚辭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次飛出去,手掌一抓一握,恰好在棱條包砸下的前一瞬牢牢抓住,減緩大部分沖力。
事情發生得太快。
宋天粼隻覺眼前有道纖細的身影一閃而過,然後鼻尖嗅到一絲極淡的香味。
好似置身雨後的竹林,初時隻覺潮熱濕潤的水汽撲面而來,待水汽的清香散開,空氣中便多了絲甜,像搗碎的青草,又像竹葉的青汁,清、淡,卻格外勾魂。
放在被子上的左手不自覺握緊,他本能地想留住那股清甜,卻隻是徒勞。
身旁,楚辭青已經站直身子,滿臉誠懇地将棱條包雙手遞還,試圖為自己剛剛的舉動做最後辯護:“老闆,這包很貴的。”
“呵,行,你也很行嘛。”蘇荷眼角微微抽搐,一把拽過棱條包,扔下句“你們兩個給我等着”後揚長而去,門甩得震天響。
楚辭青:“……”
淺褐木門撞到牆上,帶起一陣涼風,拂過臉龐吹進心底。最後一絲幻想消散風中,天涼楚盡,雖遲但到。
怔神間,她失去逃跑的最佳時機,受害者已經開始盤問證人證詞。
“為什麼幫我?”
男聲依舊清冽好聽,落下去的尾音在楚辭青的耳廓上打了個旋,微癢。
她無意識地咽了口唾沫,猶豫半晌,轉身,就見男人已經躺了下去。
淺藍色病号服松垮地挂在身上,領口歪斜露出大片瓷白,兩米寬的病床襯得身形格外單薄,眼底下泛着淡淡的青灰,好像一瞬間被妖精抽走了全部精氣,整個人頹廢又虛弱,連看過來的眼神都透着幾分無力。
前後轉變太大,楚辭青瞪圓了眼。
他!他!他剛剛怎麼不這樣?!
人都走了,露出這幅柔弱受害者的樣子給空氣看麼?
如果他剛剛是這個樣子!那局面怎麼會成那個樣子!
楚辭青欲哭無淚,張口結舌,晶亮眼眸中訝異、指責之意濃得都快溢出來。
宋天粼卻視而不見,換了個姿勢,隻有張蒼白微黯的臉露在被子外,整個人顯得更單薄可憐。
等了會,他又問了一次:“剛剛,為什麼要幫我?”
男人臉上的神情依舊冷淡疏離,但那雙眼眸卻比之前與蘇荷對峙時更亮,灼灼的目光定在楚辭青身上,那股誓不罷休的意味讓楚辭青莫名想起捕獵時的獅子,哪怕受了再重的傷也絕不肯松口。
他一定要一個答案。
楚辭青像被咬住後頸的貓,全身繃成直線,腦子亂七八糟,喉間又幹又澀,難受得緊。
好半晌她張張口,幹巴巴擠出答案:“嗯,打人,打人是不對的。”
男人好像笑了一下。
但隻是一下,快得楚辭青以為自己眼花了,再看還是那張淡漠無波的臉。
他從被子裡抽出一隻手,寬大的袖口随着動作滑落,露出一截修長冷白的手腕,骨節分明的長指在床頭櫃上尋摸半晌,握住手機,沖她揚了揚。
“加個微信。”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