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的話讓小欣忍俊不禁，但同時這個呆呆的人也讓她犯了愁。不過想到他們兩個以後不在同一個班裡後，小欣暗暗在心裡長舒一口氣，暫時也就覺得她和陳天之間的關系不算是一個急于解決的煩惱了。

在轉班的人中，小敏就沒有那麼順利了。她和她爸爸為這事吵得不可開交。晚上回到宿舍，她用被子蒙住頭哭，抽泣聲引起了同宿舍其他女生的不滿。

“沓小敏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韓婷婷第一個發火，埋怨小敏的哭聲把她吵到睡不着。

宿舍裡随即有人附和道：“就是，要哭回家哭去。别影響大家明天上早讀。”

“都不用睡是吧？再吵，全部人給我出來做二十個俯卧撐！”門外傳來宿管巡邏員的斥責聲。

大家頓時收住了聲音。等到宿管員離開後，我悄悄走到小敏的床邊，拍了拍她。我掀開她的被子，借着窗外灑進的月光看到小敏臉上淚痕斑斑，額上的頭發被淚水和熱汗染濕了一大片。她這樣哭下去也不是辦法，一不小心得了熱感冒可就麻煩了。我把小敏拉到宿舍後面的陽台一角，問是不是她家裡不同意她轉班。

小敏邊抹着眼淚邊說：“我爸一定要我和沓小裕在同一個班。沓小裕都這麼大個人了，為什麼還要我做他的跟班保姆！”

經過之前和小敏爸爸的幾次見面接觸，我能感受到他是一個嚴厲又固執的人。如果小敏在轉班這件事情上和他硬碰硬，隻會适得其反，得想個辦法智取。我拍拍小敏的肩膀安撫她，說：“我有辦法。”

“你能有什麼辦法？算了，這個班我不轉了。”小敏賭氣道。

“你如果相信我，就讓我試試。”我幫她擦去眼角的淚水，“今天是農曆十五，聽說對着月亮許願，就能心想事成。”

“真的？”

“你試試。”

小敏雙手合攏，閉上眼睛對着月亮虔誠地祈願。在她許願的時候，我心裡也有了法子。

第二天下了早讀課，我把張紋拉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說有事求她幫忙。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還要回去補覺。”

“你能不能幫我跟沓小裕說說，讓他求一下他爸爸同意小敏轉班？”

張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李小藍你這一大早上是在跟我說繞口令嗎？又沓小裕又他爸又沓小敏的，我聽不懂。”

“意思就是說，他們的爸爸不同意小敏轉班，但是如果沓小裕去跟他爸爸求情的話，他爸爸肯定同意這件事的。”

“那你去找沓小裕就好啦，關我什麼事？”張紋邊打伸懶腰邊打哈欠說道。

“你是這件事的關鍵人物，能幫上大忙。”我邊給張紋捶背邊弱弱地在她後面說，“沓小裕他聽你的話。”

“無事獻殷勤。”張紋猛地轉過身來拍掉我的手，“沓小敏那麼讨厭我，我為什麼要幫她？”

“這是個誤會。”我跟張紋解釋，“小敏沒有讨厭你，她隻是不了解你，一開始是擔心沓小裕跟着你會學壞。”我跟張紋講了小敏她爸爸從小到大都讓她看管沓小裕的事，希望張紋可以理解小敏，懇求她幫幫小敏。

“沓小裕這個巨嬰。”張紋朝着遠處跟她招手的沓小裕憤憤地罵了一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幫她一次。”

一周後，轉班的學生名單終于通過了學校審批，男生中有吳昊和陳天，女生則有小欣、小敏和韓婷婷。其他人都是出于興趣和特長而轉班，隻有韓婷婷是因為吳昊。有時候，我很佩服韓婷婷在選擇吳昊這件事上的堅定不移和果敢勇斷。相比之下，我在很多時候都顯得畏縮遲疑。在分班之前，我想在我和吳昊之間留下點值得紀念的東西。我想起了上次和小欣她們出校逛街的時候，在五裡橋沒能拍成大頭照的事。于是，我向他們提出了一起去拍大頭照的建議。

“好啊好啊，就這個周末去！”小敏第一個舉手贊成。

小鳳雖然不太喜歡拍照，但也答應了。

“就我們幾個好像人有點少。”小欣想了想，“要不幹脆來個小學聚會。我們把小燦還有陳友他們也叫上吧！”說走就走，她立刻拉上小鳳去找小燦，小敏見狀也跟了出去。

等她們離開了課室，我才轉過頭去看身後的吳昊。他帶着耳機一邊聽，一邊拿着鉛筆在本子上進行修修改改，紙上寫滿了我看不懂的音符标識。他目不側視，全然不知我在看他。

聽說音樂的靈感稍縱即逝，我不敢輕易喚他，就這樣靜靜地盯着吳昊看了好一會。也許是出于本能的有所警覺，也或許是一直低着頭脖子酸累，吳昊倏地擡了下頭，突然到我來不及躲閃自己的目光，赤裸裸地撞上了他的眼睛。

“你看我幹嘛？”吳昊側着頭笑眯眯地問。

我立刻低下頭在他的桌面上到處掃視，指着他本子上的音符問：“這又數字，又黑逗号的，是啥意思啊？”

吳昊笑了笑，跟我解釋道：“這些是音符，是五線譜中最重要的元素，也是學音樂最基本知識。”

光是聽他在那裡說，我就感覺一個腦袋兩個大，聽完後完全是水過鴨背不留痕。吳昊用鉛筆輕輕敲了我一下，說我這個感性的腦袋不适合琢磨這些音樂文字。

“說吧，找我什麼事。”吳昊看出了我并非是想向他請教音樂知識。

我鼓起勇氣問他：“你這周日有空嗎？我們約好一起去五裡橋拍大頭照，你要不要一起去？”

“這次又願意帶上我這位男同學一起去玩了？”吳昊的話頗有點秋後算賬的意味，“可惜我約了音樂老師上課。”

“好吧，那算了。我們本來還想一起搞個小學同學拍照會。”我内心感到一陣失落，果然是緣不由人。

“小學同學拍照會？”吳昊蹙起了眉頭，“那就是說還有其他男同學也去？”

我點點頭，說：“是啊，小欣去叫成遠和陳友他們了。”

“我有空！”吳昊一把扯下耳機，“我也要去。”

“你不是說約了老師上課嗎？”

“這你不用管。”吳昊收起本子起身往課室外面走。

“你去哪裡啊？”

“我去跟音樂老師申請調課。”

周日上午結束自修後，我們一衆人約好在學校後門集中見面。學校最近嚴抓男女結伴出行的行為，為了逃過門衛查崗，我們隻好分成男女兩隊前後腳出門。

“你們女生也太慢了吧？”等候多時的男生堆裡傳來陳友對我們女生的埋怨。

小鳳沒好氣地回他：“等不起就回去，我們女生也沒那麼想跟你們玩。”

“别人我可以不等，但不等你不行。”對待小鳳，陳友還是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臉。他看到小燦挽着小鳳的手，露出吃驚的表情，問小燦怎麼也來了，還打趣她的頭發又長又黃居然沒有被德育處抓到。

小敏替小燦回怼陳友：“你看看你自己的頭發，一邊長一邊短，像狗啃的一樣。”

“不懂了吧？這叫非主流。”他一把摟過成遠還有大狗他們四個，“我們六個就是定中最型潮男！你們說是不是？”

“是！”大狗他們四個應聲附和。

小欣朝天翻了個白眼，拉着我們說要去找吳昊洗眼。”

我們一路笑着鬧着，熱出了一身汗，還沒到照相館就已經又累又渴。小敏提出在路邊的一間奶茶店歇息一下。她一說要請客，男生們一窩蜂湧到了櫃台前，吱吱喳喳地鬧着要點餐。

我沒有喝過奶茶，看着花花綠綠的飲料名字，我有點摸不着頭腦。吳昊挪到我身旁，向我推薦了幾款他喝過的。我知道有個人跟我一樣，也是第一次喝奶茶，她就是小燦。平時在學校，她連飯堂五毛錢一碗的湯都舍不得買。

“小燦，你先挑。”我把餐牌遞給她。

小燦顯得有些局促，說：“我不愛喝，你們點吧。”

“你們三個快點！”小敏催促着我們。

我對小燦說：“小敏請客。”

“可是我不知道哪個好喝。”

“吳昊說這幾種都不錯。”

“吳昊，你覺得哪個最好喝？”小燦的呼吸帶着一絲急促的緊張，都不敢直視吳昊。

“這個吧。”吳昊指了指上面的一款水果茶，“味道酸酸甜甜的，很适合你們女生喝。”

“那我要這個。”

“你喝什麼？”我問吳昊。

吳昊說：“你喝什麼，我就喝什麼。”

“那，我去跟小敏說。”

我把小燦和吳昊留在了一塊。在學校裡，小燦耳聞了不少關于吳昊的消息，但她能見到吳昊的次數卻不多。吳昊不知道，小燦也是喜歡着他的。

小燦捏着衣角問吳昊：“聽說你要轉班了？”

“是聽程家華說的吧？這家夥可真行，将我的事情到處說。”

“大家都是小學同學，他估計覺得沒什麼。”

“我都差點忘記我們同過班了。”吳昊将小燦打量了一下，最後目光落在她的頭發上。他說：“你的頭發好像比四年級的時候更長了。”

小燦理了理枯黃的頭發，說她很久沒有剪過頭發了。

“德育處對女生的儀容儀表還挺嚴格的，你要小心，别被抓到了。”

“嗯嗯。我平時都會紮起來，隻是想着今天出來拍照所以才披散着。”小燦從吳昊的話裡聽到了對自己的關心。在她心裡，吳昊跟其他人都不一樣。班裡的男生會拿她又厚又多的頭發戲谑打趣，在宿舍裡也會被其他女生埋怨她掉發多，每次洗頭占用水龍頭的時間特别長，願意跟她玩的人甚少。

吳昊又問她：“你想考哪個大學？”

小燦搖了搖頭：“沒想過。四年級同班的時候，你也知道我每次考試都是全班墊底的。”

“是嗎？我不太記得了。”吳昊笑笑說道。

小燦苦笑了一下，說：“沒關系。大家通常都隻記得考第一的人，這就是我從小學以來一直很羨慕小藍的原因。”

“我不是因為李小藍成績好才記得她。”

“那是因為什麼？”小燦問道。

“是因為她是李小藍。”

“之前很多女生都給你寫信，我也寫了一封讓小藍給你。你有收到嗎？”小燦壯起膽子膽子問。因為她知道自己再不問，以後怕是也很難有機會問。

吳昊沉默了一下，回答說：“我收到了。但很抱歉，我沒有看。”

“沒關系。”小燦從手腕上解下橡皮筋，“今天真熱，我還是把頭發紮起來更好。”她紮起厚厚的頭發，她再也不害怕吳昊會看到自己那張蠟黃的、綴滿雀斑的臉。因為在這一刻，她知道吳昊從來就沒有注意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