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商商已經掀開被子下床。
她從客廳五鬥櫃的抽屜裡找到鑰匙,把屋檐下的電瓶車推出去,朝樓上大聲喊:“——羊,我出去一趟,找阿水。”
小電驢剛出院門,遇上遛狗回來的鄭女士,“幹嘛去啊大晚上的?”
“找阿水,一會兒就回。”
“老趙呢?”趙商商騰出一隻手把頭盔扶正。
“下棋去了。”鄭女士說,“慢點兒,别騎那麼快。”
“知道啦。”
小電爐以非常勻稱的速度上路,跑了起來。
鄭女士一個疏忽,手裡的狗繩沒牽住,拉布拉多沖了出去,跟在小電驢後面使勁追。
“大錢!”鄭女士喊也喊不應。
趙商商把車一停,拉布拉多在她旁邊興奮地蹦跶,竄得老高,頭和身子往小電驢上拱。
趙商商隻好拽住牽引繩,讓它上車,在前面乖乖蹲着。
一人一狗配合默契。
“鄭女士,大錢跟我走了哈。”
七芽山離得不遠。
途中經過一片水庫。
水庫下面的大草坪被開發成了休閑娛樂的場地。一到夏天夜裡,熱鬧非凡。
夜宵攤子依次排開,水果就地售賣。阿姨們露天唱K,點歌鐘愛鳳凰傳奇。場地内還設置了旱滑道、碰碰車、河道漂流各種遊戲。
趙商商咬着烤腸,從燒烤攤中間的小徑上駛過,時不時嘀嘀兩下小電驢的喇叭,提醒前面的人讓個道。
蹲在她前面的拉布拉多吐着舌頭,口水忍不住地往下掉。
進山以後,趙商商沿着唯一的柏油馬路,很快找到了程水。
小電驢停下來。
趙商商借光查看程水傷,左膝蓋比較嚴重,青紫一大塊,滲出的血漬用溪水洗幹淨了。
“這裡正好磕在石頭上。”程水說,“回去擦藥就好了。”
“腳踝呢?”
“沒事。”
趙商商摸到她的踝骨,沒有腫,輕輕按了按,也沒聽她叫疼,應該問題不大。
不鏽鋼保溫桶擱一邊,趙商商拎起來看了看,沒灑。
“酸梅湯還送嗎?”
“送的,”程水點頭說,“前面就快到了。”
她一擰開蓋兒,拉布拉多抓住機會往上湊,被趙商商逮回來,“大錢,老實點,再這樣回家給你灌苦瓜汁。”
拉布拉多露出可憐的小眼神。
趙商商載着一人一狗,繼續沿着進山的寬闊道路往前開。
不久,看見了門衛室。
古樸的木頭房子建得有幾分雅趣,窗口透出瑩瑩燈光。兩道鐵門森嚴,将裡外隔開。
程水看看衣服上擦傷的痕迹,不想被她爸發現她摔跤的事。
趙商商說:“放心,交給我。你在這邊等着。”
小電驢停在路邊的大樹後。
程水留在原地休息。
趙商商左手提保溫桶,右手牽着狗,從樹後走了出去。
門衛室裡沒人。
“程爸?”趙商商喊了幾嗓子,無人應聲。
她剛把酸梅湯放桌上,拉布拉多從内側的門跑了出去,進入到别墅區地盤。
趙商商被帶着向前沖。
她身上套着寬大的T恤,配一條碎花大褲衩,微卷的長發被鲨魚夾固定在腦後,跑了幾步,快要掉了,頭發松松垮垮。
“大錢……”趙商商大喝制止。
拉布拉多突然停下來,甚至往後退了退,露出警惕的樣子。
路的盡頭出現了一條黑背。
體型龐大,耳朵豎起,牙齒堅硬鋒利。
它脖子上套着牽引繩,另一端系在一個少年手上。
路徑兩側綠樹參天,松柏稠密,蕨類和苔藓茂盛生長,黑色的柏油路上仿佛也鋪着一層森森的冷綠。
空氣裡帶着山間夏夜獨有的沁涼。
幾聲鳥鳴在林中回蕩。
黑背和它的主人慢慢走來。
少年身量很高,骨架單薄修長。似乎怕冷,穿一身黑色的長袖長褲。腳上踩着布鞋,露出的手腕骨感消瘦,像一節冷白的玉。
牽引繩在掌心纏了兩道,勒出淡粉的痕迹。
風從山中來,衣擺被風吹動,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感覺。
樹影交錯,路燈的光不算明亮。
随着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兩條狗隐隐對峙着。
拉布拉多躲在趙商商後面,先撐不住,虛張聲勢地叫了幾聲,黑背絲毫不客氣地吼了回來。
氣氛頗緊張。
少年往回拉了拉繩子,沒用什麼力,蓄勢往前沖的黑背立即退回到他身邊。
趙商商忍不住趁機多瞄了人幾眼,仍有些被驚豔。
少年微低着頭,鼻梁筆挺,眉骨立體深邃。頭發是不摻任何雜質的濃墨色,皮膚冷白,仿佛沾染了山澗深潭的涼意。
一張極好看,且耐看的臉。
他擡眼望過來,深褐色的眼瞳裡映着路燈的光。
疏離而冷淡。
趙商商猶豫要不要打招呼的話,噎回了肚子了。
還是走吧。
趙商商彎下腰,安撫地摸了摸拉布拉多,倏然聽見少年說:“古耐。”
趙商商詫異地擡頭,想了想之後,試探性地禮貌開口回應:“Goodnight。”
少年看着趙商商,愣了愣。
又拽了拽牽引繩,趴在地上的黑背終于站了起來。
“它姓古,叫古耐。”他無端解釋了一句。
因為感冒的緣故,聲音沙啞疲憊,說完偏過頭悶悶地咳嗽了幾聲。
會錯了意的趙商商腳指頭扣着拖鞋底,快要扣出一座魔法城堡,表面卻淡定,指着拉布拉多說:“它姓鄭,叫鄭大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