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到巷口還朝巷裡瞧,一晃眼便被街上賣小物件的男子勾走亮閃閃的眼珠子,說不清話的小嘴呀呀啊啊地叫,泛紅的小手撲過去。
她按下帽子,又按下手,無奈地看女兒的笑臉,“你做撒子哦?還莫買嘞,等等再瞧,乖。”
女兒的小拳頭在娘掌心動,很快蹭熱娘的掌心,眼珠子來回動,“哇!”
幫女兒戴帽,他不多時便留意女兒眼珠子溜哪裡,朝那裡瞥一眼,和老婆說:“你等我去買一個。”
掌心離開暖熱,她攔住他,“哎,不是撒子要緊的,莫買嘞。”
女兒得新鮮物件耍,當娘的跟高興,奈何她婆母省吃省喝,她不想小又遭旁人說不好。
丈夫聽不見外人對她的碎語,他嘴裡吸着冷意,伴笑說道:“就買一回,小又頭一回看熱鬧,叫她高興高興。”
女兒聽不懂的言語間似乎有滿滿渴望,她看女兒澄澈明亮的雙眸,暖化了心,收手與女兒身後的手交疊,額頭蹭了蹭女兒顯紅的小臉蛋。
“好吧,小又高興一回。”
她答應前他早邁好幾步,在男子面前按牢頭頂的黑色棉帽,低頭把冷手伸進熱乎的袖子裡,掏錢,“撥浪鼓要幾文?”
滑向一邊的辮子有些紮脖,他擡起空着的手把辮甩後面,擡眼看男子。
“一文。”男子嘴唇有些泛紫,笑臉卻透着喜氣,目光低下瞧他起伏的衣袖。
快到除夕,男子竟沒漲價,他好像得大大的好處,撂一文錢到男子身前的簸箕裡,自個兒拿撥浪鼓,“就這嘞!”開朗笑道:“今兒發财哇!”
“撥浪鼓來嘞!”他人未到聲先到。隻是撥浪鼓送女兒眼前,女兒的眸仍然飄他回頭。夫妻倆瞧女兒的小眼珠子往哪瞧,她率先猜道:“小又中意的應當不是這。”
他順着女兒的眼往後瞥一下,回眸看包着紅邊的小鼓,不久面露難色,“這隻要一文錢,别的不曉得多少嘞。”
她兒時連撥浪鼓都莫得,女兒有耍就蠻好,不該讓丈夫費心。單臂使力抱女兒,拿來他垂眼歎氣的物件,“小又撒子不曉得,耍耍就高興嘞。”
手指的觸碰引他眸移向她,刹那間看她故作好奇地看撥浪鼓,嗓子捏着說:“小又,小又,你瞧,這是撒子哦?”
緊接她扭動手腕,晃撥浪鼓。
垂蕩的銅鈴像樹葉飄起,敲着小鼓。清脆的鈴聲仿佛動聽的歌,通透的鼓聲“咚咚咚”如同雙足踏地起舞,與鈴聲呼應,歡快動聽。
小許又往遠巴望的眼很快被近處的活躍吸引,一下子溜了回來,伸手抓。她嘴上說“不給”,手就躲了兩回,便給眼睜大眼盯的女兒送手裡,“好乖。”
經過男子前面,小許又的眸子還會往那裡瞥,隻要她拿鈴铛輕敲小鼓,那雙亮亮的眸子便會回來,搖着手,聽聲咯咯笑。
“還是你有法子。”他說完,唇間笑尚存幾分,眼裡瞧的逐漸變化。
戲園子不再是早晨的唱腔,折子戲也有尋常少見的歡喜,從園子頂上散開,傳遍街上熱鬧。
戲園子外頭守門的也不像平日防着,有人走近也不驅趕,都要迎着喜氣。
昨兒搭好的台子今兒站幾人,在上頭耍把戲,翻跟頭套圈,吆喝的一個不少,看得小許又挪不開眼,台上人嘴裡噴出的火在她眼裡更亮,閃爍猶如眼裡存着的光。
一翻跟頭的翻下戲台,懷裡掏出一個銅盤,走過看戲的衆人面前,語調高亢。
“新年好!多喜多财多福氣!大家年前便賺大錢!咱兄弟姊妹給各位耍一段,大家瞧的高興就是咱的福氣!若大伯叔叔、老老少少高興,有人的捧人場,有錢的捧錢場,給兄弟們攢力氣!”
那人嘴上說得好聽,台下看客曉得若分文不出,他們的眼都該翻到天上去。看戲的哪裡願意不痛快?一個兩個的接連走了好幾個,許正漢和妻女也在其中。
女兒還沖着台上叫,好不情願的樣子。
他們莫得法子隻好快走幾步,再用小撥浪鼓勾着,好不容易拉回女兒的眼珠子。
小許又紅紅的小嘴哒哒不停,秀芬看女兒流着口水的嘴,和他笑道:“以後準是能說的。”
旁人活分或許聒噪,自家女兒不同,他摸着女兒勾起的嘴角,眼神溫柔。
“随我嘞。”
身着麻布長袍的男子身邊跟着兩個二十來歲的女子,男子與身邊的青衣女子前面約摸六七歲的男童目光澄澈,面含輕快笑意地瞧街上的小攤,回頭不曉得和身後的女子說撒子,緊接着女子側目和身邊抱娃兒的灰衣女子說笑。
兩個女子看上去二十來歲,精氣神比他老婆好許多,兩丈外都瞧得見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