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曉得嘞。”
玩一會娃娃的乖乖把娃娃扔腿上,朝踩在高處的娘伸手,呀呀地叫。
女兒的聲調越發委屈,她揪心地捏緊被子,感受烈日燒着後頸,低頭瞧樹蔭下眉眼透露渴求的娃兒。
不多時,她聽到輕輕叩門聲。
“是我。”紅蝶輕聲說:“小易聽到小有兒哭,心裡惦記,想瞧瞧。”
“能推門,快進來!”
她話語似乎很是急切,像是救星臨門似的高興。
很快,母女倆推門進來,小女娃兒一眼就看到樹下手伸高高,眸子好似要哭的小妹,快步跑了過去。
“妹妹!”小易跑到樹下,心急地坐竹籃前上下看妹妹,“眼咋紅嘞?”飛快側過身,朝後仰頭,急問:“嬸嬸,妹妹咋嘞哇?”
她臂挂薄被,不忍地垂眸瞥走去女兒前面的紅蝶,“婆母叫我曬被褥,娃兒自個兒耍久嘞,遭不住。”
紅蝶微眯的眸子瞧背日頭的她,了然點頭道:“叫小易陪娃兒耍,我來幫你。”
娘走遠至小易餘光瞥不見,小易頭沒回一下,朝妹妹笑,“瞧我!”話語間,拿起竹籃裡的娃娃,兩手撚娃娃腦袋上的兩個小揪揪,讓娃娃在妹妹眼前“飄”,鼓腮加粗嗓音,“猜猜她是哪個~”把娃娃下移,自個兒脖頸前伸,眼珠子靈活地看唇間開縫,眼神呆愣中蘊好奇的妹妹,張着嘴,聲調像牛,“是不是我哦~”
小易的小腦袋和布娃娃一起晃來晃去,手擺動娃娃的辮子,擠眉弄眼的模樣招得娃兒哈哈笑,伸小手抓娃娃。
聽見女兒咿咿呀呀的笑聲,她跟着露出笑臉,松一口氣,将褥子搭繩上,垂眸和給她遞被子的婦人笑道:“多虧嫂嫂嘞,不然我自個兒抓心。”
瞧她拿住被子,紅蝶瞥哄娃兒的女兒,聲調幹脆地笑道:“小易聽小有兒哭,要來瞧瞧,我便叩門試一試。”
她笑意滞臉上,輕歎一口氣,挺身仰頭,把被子甩繩上,“莫叫娃兒小有兒嘞,”将褥子推了推,再扯開被子,“當官的把名記錯嘞。”
紅蝶扶穩木凳,眼露疑惑,“名咋會記錯嘛?你男人不識字嗎?”
“那個官爺模樣不好惹,他莫得敢細看,咋曉得那人那樣不仔細。”
“回去改哇。你婆母取的名,變嘞她準不高興。”話音剛落,紅蝶即刻張口,“那人給你女子記撒子名嘞?”
“婆母不高興也莫得法子,算命的說定下不能改嘞。”她半蹲下扯住耷拉的四角,往下抻着,“那人把兩字記成一字,有聽成了又。”
她站直身子瞧繩上的被褥,随後蹲下慢慢下來。紅蝶加一把力道抓穩凳腿,注視下來的她,“又算撒子?當官的咋能那樣不上心?”
她站穩後俯身搬起兩把木凳,邊走邊和眸光随她移的婦人說:“聽說那人酒氣重,應當是喝糊塗了。”至院中央的繩下桌上放穩木凳,瞧一眼笑哈哈拍手晃的女兒,回眸說:“隻能認下嘞。”
那時取的名雖說不算好聽,可也好想成女名,眼下曉得好好的女娃兒叫這,紅蝶有些不中意。不是自個兒的女兒,無法說撒子,紅蝶單想一想,便蘊笑說:“撒子名不打緊,你和你男人中意娃兒打緊,不然叫撒子都莫得用處。”
她應聲甜笑着低了低頭,“他中意娃兒,每日都哄着。”
她彎唇踩桌爬上高處,紅蝶扶得指腹泛白,勾唇間露出微黃幾顆牙齒,“中意便穩妥嘞,準不能像王家把女娃兒賣嘞,留下夯貨兒子。”
“撒子?!”她愣着眨了眨眼,半彎腰,手淺摸鞋面,蹙眉張住嘴看被她影子籠罩的婦人,“那娃兒好乖,三四歲便能燒吃食,可叫王家嫂子省心,咋賣嘞?”
“唉……”紅蝶眼簾耷拉幾分,眸轉着憂傷,放過輕咬的下唇,“她爹叫主家趕了,還要給傻兒子治腦殼,她爺爺和爹便打女子的主意。她娘要留她做幾年活,但那夯貨不能不喝藥,隻得賣了她。”
情不自禁地将眸光飄向樹下傻笑的女兒,她仿佛心頭肉揪了一下,“咋舍得嘛?”
哽咽随着日頭灑下的悶熱蔓延,紅蝶酸澀地望小易晃悠的背影,“腦殼裡長了那東西,咋還有心舍得女兒,哼!”
即使看不見婦人眼裡的怒意,她亦有相似的不快,抿緊的唇張開,“小草該到有福的人家,他們莫得福氣。”
女子的命就如擲骰子,撒子命數全靠運氣,咋曉得娃兒的命好不好,兩人不由陷入沉默。
低沉的思緒中,一聲稚嫩伴随歡喜忽然響起:“娘,妹妹的手杆兒好軟哦~”
“軟?”她不解地看向紅蝶。
紅蝶看朝自個兒垂下的眼眸,眼裡蘊如熱水的包容,大咧咧笑道:“小易說娃兒肉多,摸着軟,好中意。”
她了然一笑,站直身,“怪不得娃兒生莫得兩日,她常瞧瞧摸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