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以為将抱抱晃晃的娃兒哭聲有些撫平,紅彤彤的眸子少了一點淚,眼神懵懵地瞧婆婆,呀呀的哭聲像叫婆婆。
“乖乖要和我親近?”她柔笑地抱娃兒進懷裡,“得。”握娃兒的小手挨她面頰,“婆婆和——”手指刮過糙實的臉皮,短快的刺痛令她笑不出來,“啊!”
瞧不見她臉的二三婦人側頭、斜身地朝她瞪眼,忽見她臉上出現一道血痕。
她茫然交織詫異地看孫女的小手,充耳不聞孫女起高的哭,撫摸刺痛的面頰。
“許家嫂子,你咋嘞?”李家的實在看不見,梗着脖子問她。
和她不遠的鄭家笑眉間擠了擠,眼露一絲迷惑,琢磨她應當莫那樣夯,使這法子給孫女潑髒。
婦人的問話仿若土地落石子濺起黃土飛散波及她黃裡爬了數條血絲的眸子,使她飛快落下手,轉頭看去。
“莫得撒子。”她褪下茫然的雙眸蘊着疲憊,眼珠子緩緩看眸子紅紅,像叫她似的哭的孫女,輕輕晃晃抱娃兒的手臂,“莫管住娃兒的手,不留神抓到自個兒嘞。”
一道淺淺血痕不足以傷身,得來的好處卻是肉眼可見的。有女娃兒的小女子即使納悶許王氏她婆婆咋會有那樣顯眼的轉變,也還是羨慕許王氏婆母看顧女子那麼盡心,替兒媳省不少力氣。
而隻有王秀芬曉得多麼惱人。
婆母看顧娃兒老是不安逸,不是她太用心緻自個兒手亂,就是娃兒哭得吵人。
許正漢看娘這般盡力還哄不好,想自個兒哄,他娘不情願地避開,忍氣不願地瞥他,“你一個大男人抱撒子娃兒?”轉而無奈地垂眸,溫柔地注視孫女,“我不信伺候不妥這祖宗。”
他隻得忍着不忍撿起女兒掉的娃娃,捏着坐回凳子,吊睨女兒的眼珠子上看辛苦的娘,稍急地說:“你真不得便給我,莫要你累嘞,她也哭壞嘞。”
他娘使巧勁,慢悠悠擺動手臂,柔和看孫女的眸子瞧他卻顯冷淡,“要給也要給娃兒她娘,你不願意聽便出去。”以他聽得見的聲低語:“大男人抱娃兒,不怕旁人笑話。”
他哪裡是兒子,他就是一孫子!
抱自個兒的娃兒不曉得旁人笑撒子?娘準是了糊塗了!
他心裡說兩句娘不好,面上不敢說一句埋怨,眼珠子瞧門外,想老婆幾時燒好。
哭聲似有平息的女兒不曉得咋嘞,哭聲更大好慘,他依着心緒起身過去,腦袋才伸女兒近處,還沒正經看一眼,他娘便側身抱娃兒挪開。
“聽不下去便出去,莫礙事。”
他相識的兄弟裡不乏抱娃兒哄的,也莫得聽說哪家的娘這樣避着,他急躁轉身,大步快走兩步。
女兒哭聲聽得他揪心。
他側目瞥一眼,便飛快跑出了屋裡,輕微側身,走下寬窄不同的石階。
将竈房門縫推大,他進去被嗆直咳嗽,趕快擡手扇去刺鼻煙霧,眯眼看白蒙蒙裡咳嗽、燒菜的老婆。
他在極大翻炒聲中,大聲說:“娃兒哭不停,你快些!”
“咳咳……”她任由汗水滴下,急促的呼吸伴随鍋鏟與鍋裡的碰撞糾纏熱油,沖進熱烈,毫不吝啬地沖擊他雙耳——“我聽見嘞!你先瞧一瞧,馬上就得!”
聽近一刻鐘娃兒哭的耳遭不住連番的躁響,他不想喊着言語,不耐地轉身跑出去。
未遭他留意的哽咽滲入火熱與婦人燒的不同的菜香,她泛紅的眸蘊淚抖動,生起的不安催促她将菜盛碗裡,鏟空方覺不對。
她趕緊把碗裡的菜倒盤裡,待莫得可食之物,馬上端菜出去,管不了旁的,回屋放下菜盤。
娃兒的哭聲聽上去和新生時相差不多,最顯不同便是染上一絲痛苦。不忍聽女兒如呼救的聲音,她馬上向婆母伸手,“娘,給我吧,我自個兒哄。”
“吃食莫得上齊,你哄撒子娃兒?”他娘比避開兒子快許多,翻白眼着回眸瞥她,“快去端菜,再叫你男人回來吃食。”
女兒向她哭叫地伸手,就像在求她抱抱。
她心猶如被火把融化的雪人,使雪地溫暖片刻;也像灼燒心肝,痛徹心扉。
遭婆母的打莫得多久,那痛恍如昨日,她腦袋低着,把眼珠子朝婆母瞟,不需看全臉,瞟婆母眸子下半邊的弧就曉得莫得半分好面色。
吃痛不但不能伺候男人巴适,襁褓中的女兒夜裡也要她留神,逼自個兒漠視女兒迫切對她的需要,躲掉女兒朦胧紅腫的淚眼,俯身,順從地颔首道:“曉得。”
出門她方才見丈夫不在院裡,她下台階後跑了幾步,腦海閃過婆母先前說的,她立即止住腳步,快步去餘光瞥的那裡。
吃食端好,她應婆母吩咐把除菜湯的吃食拿大小相當食具蓋好,細微的目光伴淺淺内心深處的痛,掠過許是哭累的女娃兒,快走出去。
她不大曉得丈夫與巷裡哪幾位交情深,隻能依着他不能不避嫌的猜測,将單有婦人和娃兒的忽略,留心些院莫得關門,或有男人言語的人家,待駐足人家門口,便叩門低聲叫道:“正漢在不在哦?回家吃食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