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排練室總泛着潮濕的黴味,應禾對着譜架上的新歌反複試音,喉頭卻像被浸透的海綿般發澀。路宴斯調試貝斯的動作突然頓住,目光掃過她微微發紅的眼眶:“先休息十分鐘,我去買杯熱可可。”不等她拒絕,男人已經抓起鑰匙沖出門,玻璃門合上時濺起一片細密的雨霧。
江崇從鼓棒堆裡擡起頭:“我說路哥最近是不是太緊張你了?上次你感冒,他愣是把排練室空調調高五度,熱得我差點中暑。”趙茵茵在化妝鏡前塗睫毛膏,聞言輕笑:“這叫關心,不像某些人,鼓槌甩我頭發上三次都不道歉。”
應禾勉強扯出個笑容,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譜紙邊緣。其實她知道路宴斯反常的根源——三天前在地下車庫,她撞見他和個陌生女人争執。對方穿着精緻的西裝套裙,紅色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聲響:“爸爸已經給你最後通牒,路氏娛樂并購案必須由你出面!”路宴斯背對着她,挺拔的脊背繃得筆直:“我說過,俱樂部的事我不會放手。”
“小禾?”趙茵茵的聲音将她拉回現實,女孩舉着手機湊過來,“熱搜第一了!有人把你上次公益演出的視頻傳到網上,評論區都在問‘發光主唱’是誰。”應禾盯着屏幕裡自己唱歌的畫面,密密麻麻的彈幕劃過“天籁之音”“求出道”,心口卻泛起微妙的不安。
路宴斯回來時帶着兩杯熱可可,杯壁凝結的水珠在木質地闆暈開深色痕迹。他将撒着肉桂粉的那杯遞給應禾,動作自然得像重複過千百次,可她卻在觸到杯身的瞬間縮回手:“路宴斯,我們聊聊。”
空氣驟然凝固。江崇識趣地招呼其他人:“走,去隔壁便利店搶最後一包辣條。”腳步聲漸漸遠去,應禾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那天在車庫......”她剛開口,就被路宴斯打斷:“下周有個音樂節邀請,我推掉了。”
“為什麼?”
“行程太滿,怕你太累。”男人低頭攪動可可,棕色液體泛起漩渦,“畢竟期末考試也快到了。”
應禾突然站起身,塑料杯重重磕在琴架上:“你根本在逃避!自從那天起,你就開始擅自做決定,把所有機會往外推,連排練時都不肯看我!”窗外驚雷炸響,雨勢驟然變大,噼裡啪啦砸在玻璃上。
路宴斯的喉結動了動,終于擡起頭。他眼底布滿血絲,像是熬了整夜:“應禾,你有沒有想過,留在這隻會困住你?”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屏幕上是某知名音樂制作人的私信:“應小姐天賦出衆,若願意單飛,我工作室全力打造。”
“所以你要替我做選擇?”應禾的聲音發顫,“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把俱樂部做大嗎?那些深夜寫歌的日子,你教我識譜的耐心,都是假的?”
路宴斯猛地攥住她手腕,又在觸及皮膚的瞬間松開。他别過臉,聲音低得幾乎被雨聲吞沒:“我隻是不想看你被我連累。”話音未落,排練室的門突然被撞開,渾身濕透的江崇舉着手機大喊:“不好了!網上有人扒出應禾是應氏集團千金,說她靠關系進俱樂部!”
應禾的臉色瞬間慘白。路宴斯僵在原地,看着女孩轉身沖進雨幕,紅色帆布鞋濺起的水花在他褲腳暈開深色痕迹。遠處傳來悶雷,他握緊拳頭砸向牆面,指節滲出的血珠滴落在褪色的海報上——那是他們第一次登台時拍的合照,少年少女笑得肆意張揚。
梅雨季的排練室裡,空氣像浸了水的棉絮般潮濕黏膩。應禾握着話筒的指尖沁出薄汗,新歌副歌部分的高音總是卡在喉間,怎麼也沖不破那層阻礙。路宴斯調試貝斯的動作停了又停,琴弦發出的雜音讓江崇敲鼓的節奏都亂了半拍。
"小禾,休息十分鐘?"路宴斯第三次放下貝斯,金屬撥片在掌心轉了個圈又被攥緊。他起身時帶倒了腳邊的譜架,泛黃的五線譜散落在潮濕的木地闆上,應禾彎腰去撿,兩人的指尖在《夏夜螢火》的曲譜上短暫相觸,又像被燙到般同時縮回。
趙茵茵咬着化妝刷從鏡子裡觀察他們,突然開口:"下個月高校音樂節的報名表,路哥還沒交呢?"江崇立刻接話:"對啊!聽說這次冠軍能上省台音樂節目,多好的機會!"應禾猛地擡頭,正撞上路宴斯躲閃的目光,他彎腰收拾譜子的動作明顯頓了頓:"最近演出太多,大家狀态都需要調整。"
這話像塊冰砸進應禾心裡。她記得三天前深夜,在俱樂部樓下的停車場,那個穿墨綠西裝的女人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攔住路宴斯:"路氏娛樂并購案必須你出面,老爺子已經下最後通牒!"路宴斯背對着應禾,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我說過,俱樂部的事我不會放手。"
此刻排練室裡,應禾盯着路宴斯後頸新長出的碎發,那是他熬夜工作時她親手修剪的。現在那些碎發又長長了些,垂在襯衫領口,像一道模糊的分界線。"我覺得可以試試。"她突然開口,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音樂節的事,我想報名。"
路宴斯手中的譜夾"啪"地合上,驚飛了窗外梧桐樹上的麻雀。他轉身時,應禾看見他眼底的血絲,還有欲言又止的複雜神色:"小禾,你的期末考試......" "和考試不沖突。"應禾攥緊話筒,金屬網硌得掌心生疼,"還是說,路總覺得我不夠資格?"
空氣瞬間凝固。江崇鼓棒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回聲,趙茵茵的化妝刷在臉頰畫出歪扭的線條。路宴斯喉結動了動,最終隻說了句:"先排練。"轉身時帶起的風掀亂了應禾眼前的劉海,她望着他筆直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時候他替她擋住高年級男生的拳頭,也是這樣固執又沉默的姿态。
傍晚散場時,應禾故意磨磨蹭蹭收拾東西。路宴斯抱着吉他在門口等了三次,最後隻留下句"我送你"就快步走向停車場。應禾站在俱樂部門口,看着他的車尾燈消失在雨幕裡,才慢慢從包裡掏出那張皺巴巴的報名表。月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灑在"主唱:應禾"的名字上,她咬着嘴唇,用圓珠筆反複描着自己的名字,直到墨水把紙都浸透。
第二天清晨,應禾頂着黑眼圈來到排練室,卻在門口聽見路宴斯壓低聲音打電話:"對,幫我推掉所有演出邀約......應禾?她最近狀态不穩定,需要休息......"門内的聲音戛然而止,應禾握緊門把手,指甲在金屬表面刮出刺耳的聲響。她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正看見路宴斯慌亂藏起手機,晨光從他身後的窗戶斜射進來,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卻始終無法重疊。
俱樂部最終還是接下了高校音樂節的邀請。應禾在舞台上唱完最後一個高音時,路宴斯握着吉他的手微微發顫——她這次的發揮堪稱完美,台下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中,他聽見江崇扯着嗓子喊:“我們主唱就是墜吊的!”
慶功宴定在市中心的KTV。霓虹招牌将雨幕染成彩色,趙茵茵挽着應禾的胳膊往包廂走,嘴裡還念叨着:“今天必須讓路哥開金口,他都多久沒正經唱過歌了!”應禾垂眸不語,餘光瞥見走在前方的路宴斯正低頭回複信息,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得他輪廓愈發冷峻。
推開包廂門,江崇已經霸占了點歌台,點了首節奏強烈的搖滾。他抄起話筒,誇張地甩着頭發唱起來,趙茵茵笑得前仰後合,拉着溫郁和餘佑野當伴舞。應禾被推到沙發角落,面前的果盤上,切好的草莓整整齊齊碼成小山——那是路宴斯最擅長的擺盤方式。
“小禾來一首!”江崇突然把話筒塞過來,醉醺醺的臉上泛着紅暈。應禾剛要起身,路宴斯的聲音卻先一步響起:“她喝了酒,别鬧。”衆人這才發現她面前放着杯檸檬水,而路宴斯手邊的威士忌幾乎沒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