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腳步回頭，“知道。但光靠你一個人，去不了。”

智律看着李朗，他的态度很堅決，“…好吧。”終究是她退了一步。

“不問我去幹什麼？”

“你總不會是去找自己的名簿。”

被嗆了一句，智律識趣閉嘴。

……

南智律站在『來世出入境管理事務所』的公寓樓外。從外觀來看，很難想象這裡就是…冥府的入口。

據說掌管三途川的神——奪衣婆，以及三途川的守門人——懸衣翁，他們夫妻倆共同管轄治理着這裡。

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口嗨過的——同幾位“領導”問好的「地獄玩笑」。此時在心裡暗自祈禱，是她輕狂無知，希望“領導們”不要見怪才好。“領導們”每日事務繁忙，應該…不會有空閑聽見…的吧？……

智律扯了扯旁邊李朗的衣袖，問他：“你能進這裡？”

“我為什麼不能進？”

“咱明人不說暗話，照過往的那些行徑，怎麼說你也應該出現在事務所的通緝令上吧？”

“懂的還挺多。李硯告訴你的？”

“不要扯開話題！”随着她這一句話音落下，公寓的大門自己打開了。

南智律和李朗瞬間噤聲，面面相觑。不過須臾，她率先邁步進入。

智律走過兩扇帶有玻璃的木門，穿過一條走廊，路過插滿高聳藤條的花瓶、用途不明的塔型裝飾物和圓形核桃木茶幾，在屋外日光的鋪灑下，來到眼前這面刻有格紋的赭石色拱形木門前。

在當前環境下，适配的木質棕土底色，工整對仗嵌入兩邊的鉚釘裝飾與镂空巧思，加之拱形門的對開設計，三者形成的美學厚重感，讓南智律下意識的開始研究了起來…… 直到慢她一步的李朗拉開門。

比起高高在上，對于凡人來說遙不可及的三途川主宰者，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大廳風格一緻的全實木配置及軟裝。‘這樣統一嚴謹的搭配理念，也太讓人看着舒心了！’還在暗自贊歎的南智律，被李朗戳了一下。

“您好，老人家們。這裡的裝潢真好看！”

很好，比「地獄笑話」被‘領導們’聽見更要命的事情出現了！南智律指天發…等等！在這裡好像不行？反正她發誓，剛才一定在李朗眼神中看見——‘你多半是傻了’的嘲諷。

場面一度安靜。

她那神遊天際不分場合的誇贊，将奪衣婆剛要脫口而出的勃然大怒給堵了回去。

在南智律‘完蛋了我！’的表情中，懸衣翁捧腹大笑，随後被婆婆兇狠的眼神叫停。他掩耳盜鈴地理了理衣袖，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口道：“你們知道這是哪裡，還敢來。趕緊回去。”

“您好，兩位老人家。”

奪衣婆并不理智律，隻看着李朗，厲聲質問：“你怎麼敢來這裡！”……

在奪衣婆同李朗打機鋒的時候，智律觀察起了婆婆的珍珠耳墜與金絲眼鏡，和她置于一旁的煙鬥…… 繁複花紋卻色彩簡約的連衣裙，她坐在湖藍色鑲嵌暗金屬的辦公桌後，桌前同色系的絨面組合沙發，在室内大面積的棕黑白打底下，不失為亮眼的點睛之筆。

南智律還沉浸在大廳的搭配美學中，就聽見奪衣婆說：“我很好奇你這條罪孽深重的狐狸，為什麼上趕着來這裡自尋死路？是現在就想下地獄？”

“是我逼他來的！”她搞不懂眼前的神說這句話，到底是确有打算亦或隻是玩笑，“我用『規則』逼迫他來的。”智律急忙補充。

李朗将蠢丫頭拉到自己身後，服軟地開口：“今天就網開一面吧。反正我預約的順序挺靠前的。”

“呀！”

“喂！”

兩道音頻重合。不過奪衣婆的呵斥聲蓋過了智律的。

“你們這些家夥，真把地獄當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美食店了嗎？”

“我不怕地獄……”話沒說完，李朗被人用手臂勾住脖頸，拉低身形，捂住了嘴巴。

智律一邊将佝偻着腰的小狐狸鎖在身側，一邊向奪衣婆讨饒：“他年紀小不懂事。老人家，您多見諒。”

“你都自身難保還敢為他求情？知不知道這裡禁止活人進入！是想永遠留在這裡嗎！”婆婆此時将‘槍口’對準了南智律。

她用更大的力堪堪制住聽聞這話想跳起來對嗆的——渾身是膽的李朗。“冷靜一點。不然我就隻能，‘請’你出去了，朗。”智律在小狐狸耳旁低聲說道。

奪衣婆看着眼前的鬧劇，面無表情地開口：“你和六百年前，不太一樣。”

智律松開似乎同意了她的提案的狐狸弟弟，不太确定坐在那裡的神所交談的對象，“我嗎？”

“六百年前，你也是這麼膽大潑天的找到我，說你更适合留在棋局上。那時，身為凡人的你早已明悟，所有一切不過是順時之事，過去的一切隻是為了誕生而準備的陪葬。”她的眼神中有懷緬，“你讓我另眼相看過。即使沒有李硯，我也記得你。”

王朝興衰更替，在潰敗中新生。衆人的命運早已被書寫，隻是作為棋盤上的黑白棋子存在，成為被輪換替代的祭祀品。注定凄慘的犧牲，換來悲壯的黎明。奪衣婆印象深刻于——這孩子明知一切，卻恪守本心。

她歎了口氣，凜若冰霜的神在這一刻也軟下心腸，“說吧。這次，你想同我講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