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鼻子有些發酸。
棚架内的氣氛與之前的死寂絕望截然不同。雖然空氣中依舊彌漫着緊張,但更多是一種劫後餘生、背水一戰的凝重和專注。
叮叮當當的敲打聲不絕于耳。
鐵匠那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座移動的鐵砧。他不再是沉默地磨刀,而是揮舞着一把沉重的、臨時充當錘子的金屬塊,狠狠敲打着一塊厚實的、從廢墟深處淘換來的合金闆。
火星四濺,汗水順着他疤痕猙獰的脊背流淌。他正在将這塊闆子加工成一面巨大的盾牌形狀,邊緣被他用蠻力砸出鋒利的鋸齒。
銳眼的身影在棚架外圍的陰影裡快速移動。他手臂上的腐蝕傷口被啞婆用厚實的破布和草藥糊糊緊緊包紮起來,動作卻依舊迅捷。他不再隻是布置絆索陷阱,而是指揮着幾個年輕力壯的流浪者,将沉重的金屬殘骸和巨大的混凝土塊拖拽到通道入口處,利用廢墟的地形,構築起一道更加難以逾越的物理屏障。
他手中的簡易長矛換成了更長的、前端綁着磨尖金屬片的木杆,眼神銳利如鷹,審視着每一個防禦節點的強度。
老獵人那隻靈活的機械臂此刻成了最有效率的工具。他帶着幾個人,正在加固棚架本身的防禦。
他們将找到的金屬闆一層層疊加在原有的鐵皮護闆上,用粗大的藤蔓和金屬絲緊緊捆紮固定。特别是苗圃上方,被加固得如同一個堅固的小堡壘。
老獵人那隻完好的眼睛閃爍着精明的光,不時用機械鈎爪在關鍵連接處用力拉扯,測試着牢固程度。
整個微光社區,如同一台被強行喚醒、并在重壓下開始高速運轉的機器。
恐懼并未消失,但被一種為了生存和守護而凝聚起來的決心所取代。
每一次敲打,每一次搬運,每一次加固,都像是在這片絕望的廢土上,用血汗和意志,一寸寸地夯築着活下去的基石。
老巴克看着我臉上恢複的一絲血色,又看了看棚架内熱火朝天的景象,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一絲極其勉強的疲憊笑容。
“看到了?丫頭,你帶回來的不光是水,”他粗糙的手指指向忙碌的人們,“你帶回來的,是心氣兒。是根須用命換來的,那點不滅的心氣兒。”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入口處正在堆砌的障礙,掃過鐵匠手中逐漸成型的巨大盾牌,掃過老獵人加固的棚壁,最後落回我身上,眼神變得無比嚴肅。
“方舟的狗崽子吃了虧,絕不會善罷甘休。下次來的,隻會更狠,更多。咱們這點家當,這點人手,硬拼是死路一條。”他渾濁的眼睛裡閃爍着老辣的光芒,“所以,咱們得把自己變成一塊最難啃、最紮嘴、讓他們咬一口就得崩掉幾顆牙的硬骨頭!把咱們這個破窩,變成一個刺猬窩,一個鐵刺猬窩!”
他指着入口:“銳眼那小子在堆石頭,設路障,那是第一道坎兒,拖慢他們的腳步。”指向鐵匠,“大個子在打盾,那是護住要害的門闆。”又指向加固的棚壁,“老瘸子在加鐵皮,那是咱們的殼。”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信任和沉重托付。
“至于你,丫頭,還有根須…你們倆,是咱們藏在殼裡、最要命的毒刺!你那點本事,根須那點‘腦子’裡剩下的東西,得用在刀刃上!等他們撞得頭破血流,沖進來的時候,給他們來個狠的!”
重建是為了生存,加固是為了抵抗。
而我和瀕死的根須,則成了微光社區深藏在鋼鐵荊棘叢中,最後、也是最緻命的反擊力量。
希望之水滋潤了生命,也點燃了背水一戰的決絕火焰。廢墟之上,一座名為“家園”的堡壘,正在絕望的土壤裡,艱難而頑強地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