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須的狀态稍好,至少那暖黃色的眼睛穩定地亮着,像兩盞不會熄滅的礦燈。它笨拙地用還算完好的金屬臂,從一塊冷凝水汽的岩石縫隙裡,刮下微乎其微的水分,小心翼翼地收集進那個敲打變形的金屬罐裡。冰冷的秩序之力似乎也滋養了它,内部的運轉聲聽起來平穩了一些。
“能量……儲備:百分之五……”它彙報着,将收集到的一小口水遞給我,“環境……穩定……适宜……恢複……”
我小口抿着帶着岩石腥氣的冷水,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森林之外,投向根須地圖上标記的那個方向——西南偏西十五度。那顆微弱閃爍的水滴标記,S-07種子庫,是這片廢土上唯一能稱之為“希望”的坐标。棱鏡森林的奇遇再瑰麗,也隻是旅途中的幻影,不是終點。
“我們該走了,根須。”我放下水罐,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身體的疲憊被心中那簇不滅的火苗壓了下去。種子庫,那裡應該保存着舊世界生命的火種,是重建綠洲的關鍵。
根須暖黃色的眼睛轉向我,光芒似乎柔和地閃動了一下。“根須……協議……使命……更新……目标:S-07……導航……待命。”
我們再次踏入廢土的荒蕪。離開棱鏡森林的庇護,風沙立刻變得嚣張起來。钴藍色的晶粉地帶很快被抛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貧瘠、溝壑縱橫的灰黃土地。
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塵土味和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皮膚微微發緊的幹燥輻射感。天空的鉛灰色更加沉重,低低壓着,仿佛随時會塌陷下來。
跋涉變得異常艱難。幹渴感像附骨之疽,水罐很快又見了底。身體的疲憊如同沉重的枷鎖,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沼裡。根須的狀态也不容樂觀,吱嘎作響的移動聲在寂靜的荒原上格外刺耳,暖黃色的光芒隻能照亮前方一小片模糊的區域。它的“環境掃描”和“生命探測”功能在離開森林後似乎受到了更強的幹擾,時斷時續,如同接觸不良的舊收音機。
“方向……西南……偏西……十五度……”根須的聲音在風沙中斷斷續續,“距離……估算……誤差……擴大……地标……缺失……”
希望如同指間的流沙,在枯燥的跋涉和惡劣的環境下一點點流逝。隻有根須地圖上那個執着閃爍的、微小的水滴标記,支撐着我們麻木地向西挪動。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兩天。時間在廢土的風沙中失去了意義。就在精神和□□都瀕臨極限的邊緣時,根須的暖黃色眼睛猛地亮了一度!
“偵測到……異常……地質……結構!”它的聲音帶着一種久違的、近乎“激動”的電子雜音,“前方……五公裡……巨大……地下……空腔!信号……特征……部分……匹配……S-07……坐标!”
希望的火苗瞬間被點燃!五公裡!在廢土上,這幾乎是觸手可及的距離!
疲憊仿佛被驅散了大半。我們鼓起最後的氣力,朝着根須指示的方向加速前進。腳下的土地開始變得堅硬,布滿巨大的、風蝕嚴重的岩石。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輻射感似乎也濃烈了一些。
終于,繞過一片如同巨獸肋骨般拱起的風化岩山,我們看到了。
那是一個巨大的、如同隕石撞擊形成的環形山。環形山的中心,并非凹陷的坑洞,而是一處被巨大、扭曲的金屬結構覆蓋的隆起。
那些金屬早已鏽蝕不堪,被厚厚的沙土掩埋了大半,隻露出斷裂的穹頂骨架和幾根粗壯無比、深入大地的合金支柱,如同刺入廢土的巨大斷矛。
金屬結構的邊緣,散落着無數破碎的、閃爍着微弱熒光的能量導管殘骸和巨大的、刻印着模糊不清文字符号的合金闆。
一種蒼涼、死寂、被時光徹底遺忘的氣息撲面而來。這絕不是生機勃勃的種子庫入口,更像是一座巨大的、被廢棄的鋼鐵墳墓。
“目标……區域……到達……”根須的聲音失去了剛才的激動,變得低沉而平闆,“信号源……定位……地下……空腔……入口……确認……損毀……結構……不穩定……”
怎麼會這樣?
我們踩着厚厚的沙土和金屬碎片,深一腳淺一腳地靠近環形山的中心。巨大的合金支柱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冰冷的陰影。在一處斷裂的金屬穹頂骨架下方,一個被巨大合金閘門封死的入口依稀可辨。
閘門早已扭曲變形,被鏽蝕的金屬和坍塌的岩石死死堵住,隻留下一條僅容一人側身擠入的、布滿尖銳金屬邊緣的狹窄縫隙,裡面漆黑一片,散發着濃重的鐵鏽和塵埃混合的黴味。
“這就是……入口?”我的聲音幹澀,帶着難以置信的絕望。
根須挪到縫隙前,暖黃色的光芒探入黑暗,照亮了裡面堆積如山的瓦礫和扭曲的金屬管道。“入口……确認……S-07……次級……節點……主通道……完全……堵塞……内部……結構……損毀……嚴重……生命……信号……掃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