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文遠猶豫了一下,“因為我不忍心看着你這樣自暴自棄。”
“自暴自棄?”周玲突然笑了,那笑聲中充滿諷刺,“你知道被人灌醉後侮辱,又被人暗殺,在江水裡掙紮的痛苦嗎?你救的了我一時,但保不了我永遠。”
她的聲音哽咽了,淚水無聲地滑落。
文遠的心揪了起來,他難以想象,那樣的事情會發生在三慧友,那個被員工親切稱為家的地方。
“那天,”周玲擦了擦眼淚,聲音顫抖,“宋文卿讓我去酒店,說是要談很重要的工作。然後他讓我喝酒,我喝醉了,他就......”
文遠的手攥成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已經猜到了後面的故事。
“我之後找他要說法。”周玲的眼神變得空洞,“宋文卿居然找人要暗殺我,還把我丢到黃浦江裡面!”
文遠猛地站起身,胸口劇烈起伏。他的哥哥,居然是這樣的人?
周玲望着他,眼中滿是疲憊,“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生來就是權貴,有些人注定是蝼蟻。我掙紮過了,認命了。”
“不,”文遠堅定地說,“我會幫你讨回公道。”
周玲搖搖頭:“你鬥不過宋文卿的。他在上海有多少關系網,你作為上海人應該很清楚。”
“不管如何,你還是要生活下去。也許轉機在某個時刻就來了不是嗎?”文遠終究還是沒說出自己的身份。
“你先好好休息。”文遠輕輕握住她的手,“等你治好病,我們一起想想辦法。”
周玲沒有力氣再掙紮,哪怕是尋短見的力氣也沒有了。肺炎讓她引起了發燒,她慢慢的躺在床上,護士幫她換上了新的藥瓶。
再醒來已經夕陽西下,醫院的病房裡,周玲望着床頭櫃上的玫瑰發呆。護士笑眯眯的說,那是文遠今天下午帶來的。
她輕輕碰觸花瓣,嘴角浮起一絲苦澀的微笑。他怎麼總是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出現呢?難道自己注定要被他看笑話?
窗外,暮色四合。周玲攥緊了被單,淚水無聲滑落。
一個乞丐出現在大街的對面。她跛着腳,艱難的走在路上。
忽然,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過去,他與乞丐擦肩而過,然後迅速的搶走她碗裡的幾毛錢,然後将她一把推倒在地上。
周玲看到這一幕氣急了,當即就要隔着窗戶呵斥他。就在這時,本來已經走遠的男人竟然折返回乞丐的面前,上去踢了她幾腳,還把她破爛的上衣撕破。
路過的人并沒有職責男人,反而一群車夫圍住了乞丐,調戲似的在她身上摸來摸去。
此刻,周玲的眼睛瞪着大大的。她在學校上聖經課時,老師不是總說這個世界是充滿愛的嗎?
她又看向另一邊的窗戶,租界外,已然是一片斷壁殘垣。昨天還聳立的金蓮大廈,今天就成了瓦礫。
“是啊,自己不拼一把反抗,别人隻會踩着你玩的越來越上瘾。”
正好一瓶藥輸完,周玲精神了不少。她掀開被子,穿上衣服毅然決然的走了出去。
走到門口,她發現衣袋裡面鼓鼓的。她掏出來一看,是幾百元的鈔票。
到了淩晨三點,值班護士打了個哈欠,正要趴在護士台上休息,突然聽見走廊盡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擡頭一看,是文遠。
“周小姐呢?”文遠的聲音裡帶着疲憊,“她在病房裡嗎?”
護士愣了一下:“周小姐應該還在休息呢!”
不等護士說完,文遠走向病房。推開門的瞬間,他愣住了。
病床上空空如也,床單整齊得沒有一絲褶皺,仿佛從未有人在此停留。
窗簾在夜風中輕輕飄動,床頭櫃上的白玫瑰有些枯萎。而在花朵旁邊,放着一張字條:
“對不起,我走了。謝謝你的錢,我們有緣再見。”
“先生,”護士走了進來,“不好意思我忘了。周小姐是在幾個小時前離開的。她說有急事要回老家......”
文遠猛地站起身:“她說要去哪裡了嗎?”
護士搖搖頭:“她什麼都沒說。”
文遠眼睛裡閃着憤怒。他知道,周玲的突然離開,一定與哥哥宋文卿有關。
這時,李醫生走了進來。文遠急忙問道,“李哥,你當醫生認識的人多,能幫我找到這位周小姐嗎?”
李醫生為難道,“我會試試看。但上海光租界就這麼大,找個人很不容易。為什麼不找你哥哥呢?”
“不,不行!”文遠平複了一下心情,“總之,先幫我找找看吧。總覺得她一個人生活在這個亂世,會十分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