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勉:“刑攸,你到現在都還醉着嗎?洗一個澡都不清醒?”
如果不是又和刑攸吻過半分鐘,他絕對不會問出這種話。
刑攸按照個人習慣,和少時在老家的台階前一樣側身坐着,右手托着微傾的頭,食指閑來無事撥弄自己的鬓發。
開放的陽台朝外是一條小路,兩邊的草坪剛好修剪到腳踝,澆過雨之後會泛起一點草根的苦澀味。
刑攸身上那件紗裙領口開得有些低,李知勉的視線盯着面前的低欄,“嗯?還醉着?”
刑攸淡淡地“嗯”了一聲。
李知勉趴在自己的膝蓋上,側目盯着刑攸半邊被風吹起鬓發的臉頰,“那你還是喜歡我,對吧?”
“我什麼時候不喜歡你了?”刑攸向旁邊斜觑一眼,又正視前方:“為什麼要為這個問題?”
李知勉“啊”了聲,刑攸當下清涼的嗓音平添了幾分稚氣,他茫然四顧,“因為......我覺得你清醒之後就忘記自己喜歡我這件事了,所以,才問你。”
她左手垂下去,拉了下李知勉的褲腳,鄭重其事地說:“李知勉,我又不是傻子,喜不喜歡怎麼可能不知道?”
李知勉當下心中有種詭異的平靜,知道刑攸喜歡他,且知道刑攸是個聰明的女孩,又在刑攸酒後吐真言的基礎之上,李知勉覺得自己的感情得到了最基本的回應,他在這場默不作聲的感情之戰之中又重新感受到活人氣息,得到刑攸的喜歡就像是枯竭生命中的泉水,一點也好一股也罷,對他而言都是救命的。
李知勉沉默着眨眼,又說:“剛剛,姜且的二姑媽說你看着是我們之間最聰明的那個,她告訴了那人我們兩個的排名。”
刑攸:“姜且說的對,是事實。”
李知勉埋頭進自己的懷抱中,悶聲悶氣地說:“刑攸,我不知道我能考在你前面一名,其實你很優秀。”
刑攸不以為意:“你是在提剛剛姜且說的話吧?她說的本來就對,你就是在我前面一名,這是事實。李知勉,你幹嘛要為了别人的面子,放棄自己優秀的事實?”
李知勉哽住:“不是,我總覺得,這樣跟你比較......”
“算了吧。”刑攸轉頭對他說:“你又是男生,雖然我不覺得女生不适合學理科。但是種種實驗數據統計以及生活日常表現統計——女生比男生更加感性,學理科不怎麼占優勢。但是我覺得困住大部分人的不是她們的短闆,隻是大家總在說的‘不适合’,話說多了,在人們心中烙上印記,久而久之就沒有人願意跳出那個圈子。”
李知勉說:“至少你是明智的。”
刑攸:“我隻是對旁人對早前得出的結論的堅守不解。我不明白為什麼一種理念能夠深入人心,并且根深蒂固地一代又一代傳下去,就像......我外婆,她很希望我媽能生一個男孩,但可惜我媽沒能給她看到她夢寐以求的孫子。我嬸嬸生了三個男孩,她又一點也不在乎,我能感覺到她更偏向于我和小妄,可她到走都希望我媽有個兒子,我不理解。”
刑攸的思緒戛然中斷,李知勉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和自己對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刑攸,在你看來可能是外婆想要一個孫子,為什麼就不能是她在為你媽媽考慮?在她的認知裡,女兒是一定會嫁人的,如果你和小妄都離開了你媽媽,她就隻能自己照顧自己,有時候,那些老人隻是嘴硬,但是她們還是任勞任怨地照顧這個家。”
刑攸看着他,目光平淡,“那大概是我關注的少了,我沒覺得她很照顧我媽媽。但是跟嬸嬸比起來,她确實對我媽媽更好一點。”
刑攸以前在刑岩辦公室看過一本外文小說,講善意的謊言,但刑攸沒從裡面感受到一絲一毫的善意。
主人公是個自己創下商業帝國的男人,對妻子兒女卻很吝啬,淩冬時候甚至不願意要她們住進城堡裡,男人守着火爐,往爐膛裡面不斷地塞柴火,卻總嚷自己冷,那正是他以管家的身份雇傭妻子和孩子拾來的幹木柴。
他還要看着自己的妻子在城堡的大水池中泡白她的手掌去洗刷他用過的碗盤,卻沒有心軟或是落淚,隻是這樣重複一日又一日的工作,男人隻會跪倒在十字架前留下悲痛的眼淚,刑攸隻覺得男人是個僞君子——
他欺騙了他的親人,卻僅僅隻是用流淚來贖罪,在妻子眼中,愛她的丈夫隻是個普通的、上流階級瞧不起的“看門狗”,對她來說是值得依仗的家人,但他嘴中連一句實話都沒有。
刑攸原本以為這就是故事的結尾,轉折是男人在争奪利益的戰争中喪命,管家繼續雇傭妻子和孩子在城堡中,隻是任務變得不同,她不需要早起煮飯煎茶,不需要刷洗碗盤,隻是安靜地住在城堡的地房中,平淡且安詳地走完餘生。
妻子問過她眼中的新管家,丈夫去哪裡了。
管家告訴她,很遠的地方,給另外一位女主人做管家。
妻子又問,女主人長什麼樣子。
管家隻是将男人在信件上描述的妻子的模樣一一複述,女人想到的隻是一位端莊賢德的貴婦小姐,她說那位小姐一定出手大方會照顧丈夫的工作,管家将男人拜托給他的資産一筆一筆寄給妻子,雖然每一筆都不怎麼多,但足夠妻子簡單地生活,以及每月一封信件——早在幾年前就寫完了能讓妻子讀到步入天堂的所有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