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栩喝了口檸檬水,說:“她小時候有心髒病,從小要控制情緒,跟外人不太容易親近。”
景文愣住了,後知後覺地發現,甯阮的臉上好像确實沒什麼血色,看起來不是很健康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他抿了抿嘴道:“這樣啊,我還以為她不願意理我,那現在好了嗎?”
甯栩搖了搖頭,“沒法根治,可能過幾年還要做一次手術。”
景文沉默着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點菜的時候,他給甯阮點了女孩子愛吃的甜品,沒有再刻意去逗她說話。
甯阮對他慢慢卸下防備,兩隻腿懸空晃來晃去,托着腮看他在餐桌上寫數學模拟卷。
“你不是有一大本物理習題要寫麼。”甯栩看了眼卷面。
景文不自然地說:“……那個不着急,我現在隻想寫數學。”
畢竟數學考試不能馬虎,輸了要跳擦邊舞的。
他的筆尖停頓了一會兒,放下筆問道:“你平時會看那種女主播跳舞嗎?”
甯阮從牛排裡擡起頭,眨巴眼睛望着他。
“不看。”甯栩一口否認。
景文意有所指地說:“我也不看,我總覺得看那種扭來扭去直播的,都不是什麼正經人……你别這麼看我,沒有說我很正經的意思。總之,怪猥瑣的。”
甯栩表示贊同:“确實有點。”
景文搖頭晃腦,“讓男主播跳舞就更猥瑣了,你說怎麼會有這種人呢,真是看不出來啊。”
甯栩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甯阮則眼神怪怪地盯着他,小腦瓜裡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趁着吃飯的功夫,景文沒有浪費機會,問了他幾道數學大題。
甯栩有點疑惑,按照他對景文的了解,他數學應該是在0-60分區間的,問的問題不說基礎,起碼不應該是這種大難題。
有幾個小問,連甯栩都要猶豫一會兒。
他翻了翻卷子,才發現這是去年的競賽題。
景文在跟他讨論解題方法的時候,也是有自己思路的,并非對定理一知半解。
甯栩委婉地說:“你數學看起來還不錯。”
潛台詞:為什麼考試考倒數?
景文打了個哈哈,收回卷子道:“我是理論型選手,一到考試就隻能碰運氣,運氣好考得好,運氣差考得差。”
這番話用來糊弄齊浩洋挺完美的,但放到甯栩這裡就漏洞百出了——雖然卷子上沒有詳細的解題過程,但看得出他是會寫的。
不過甯栩對别人的私事沒什麼插手的意思,既然他不想說,那也沒有深究的必要。
從球場回來之後,景文罕見地開始頻繁找甯栩問題目。
他仍然經常上課睡覺,但唯獨數學課勉強撐着,導緻數學老師一度受寵若驚,感覺自己的教學方式得到了質的飛躍,一度在教學組進行了ppt分享。
晚自習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李裘說:“聽說這次的期中卷,是瞿懷恩出的題,而且要四校聯考。”
瞿懷恩是全國高考命題組的,他出的卷子是出了名的難度爆表,曾經考哭了無數高三學子,堪稱高三人的噩夢。
一提到他的名字,三歲小兒都要吓得把眼淚憋回去。
衆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天哪,是老瞿,這次完蛋了。”
“四校聯考,那排名豈不是也要四個學校一起排?”卓楠問道,“是我想的那四個學校嗎?”
“是的,就是蘭外、立人、一鳴和我們學校,他們今天開會剛說的。”數學課代表點頭。
盧思思愁道:“在我們學校就夠嗆了,還要拉出去公開處刑,還讓不讓人活了。”
李裘拉起甯栩的手,眼睛閃閃發光:“栩神,為校争光的時候到了!我等着看你吊打那幫學霸,讓他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神!”
景文看了眼他的手,不屑地哼了一聲。
甯栩沒有甩開他,他想起自己之前答應過車厘子,數學要讓他三十分,内心不禁暗自懊惱。
真是失策,裝逼裝翻車了。
卓楠笑道:“你要這麼說,栩哥之前還是蘭高和立人的呢,你就别撺掇他了。”
景文随口問他:“對了,你為什麼要轉那麼多次學?”
卓楠也望向甯栩,她對這個問題已經好奇很久了,隻是一直不敢問。
“個人原因。”甯栩的回答很敷衍,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景文剛要說話,上課鈴響了起來。
值班老師在講台上催促:“别聊了,都回來上自習。”
大家隻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教室裡恢複了安靜。
景文看了看甯栩的側臉,沒再吱聲。
甯栩的手機亮了亮,他低頭看了眼消息,立馬皺起了眉頭。
[軟軟:哥哥,我遇到點麻煩,你能單獨過來一趟嗎?]
她發了個定位過來,顯示在蘭中區的一個商業街。
還有好幾通未接電話,他開了靜音沒聽到。
甯栩馬上回了過去,那邊卻無人接聽。
他坐不住了,看了看講台上,想趁着值班老師不注意溜出去。
景文注意到旁邊的異常,低聲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甯栩不太想這事和他扯上關系。
景文察覺了他的抗拒,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不怎麼高興地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值班老師低頭批改作業,沒有往台下看,甯栩找準時機,貓着腰從後門走了出去。
景文聽到身後細微的動靜,心裡忍不住感到一陣失落,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麼。
他在紙上亂塗亂寫,筆尖的油墨時而幹澀,時而凝結成一團,将語文默寫本弄得一塌糊塗。
被塗抹的地方是一句詩:不見複關,泣涕漣漣;既見複關,載笑載言。
這首詩是講什麼來着的?
半開的窗口飄進來滾熱的晚風,嘩啦啦地翻動甯栩攤開的作業本,他看了看旁邊空蕩蕩的座位,筆下的墨團越來越多。
突然間,桌子下面傳來一個壓低的聲音。
“喂,你知道從哪裡翻`牆嗎?”
撕拉,筆尖停了下來。
景文垂下頭,看見甯栩正蹲在他後方,借用課桌擋住自己的身體。
他擡起腦袋,灰棕的眼珠亮晶晶地看着他。
景文忽然覺得他很像一隻詭計多端的小狐狸,下巴尖尖的,眼角也尖尖的,眼神中帶着一絲不情不願的妥協。
景文笑了起來,第一次露出了他兩邊對稱的犬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