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句“交警”的作用,原本還在咄咄逼人的男人忽然消了聲,或許是突然清醒了些。
……
今夜注定是一個不尋常的雪夜。
這出意外還是得走躺流程。
謝杳和夏家兄妹倆倒還好,隻是其他車輛,并不需要被調查取證,倒是秦鶴川和那罪魁禍首時間要花得長些。
不過,擔心季青會受影響,謝杳還是讓他和夏茹蓓先回去了。
或許是察覺到了什麼,在得到前來的交警的問話後,謝杳也答應跟着一起走了一趟。
等到警局時,她模樣生的古典精緻,通身打扮氣質又不尋常,即便手中帶着血,神色是冷然的,也還是引來了不少人的目光。
其中,就有些同樣在今夜被叫來“教導”的酒吧混混。
吹口哨的聲音此起彼伏,有女警察惱怒制止,但謝杳還是那副模樣,平靜、毫不關心。
等到警察得知她隻是将坐在駕駛座上的秦鶴川拉出來,和這出事沒什麼關系後,也就松口放了人。
但,謝杳沒有走。
她依舊站在原地,像是在等着人。
這樣的夜晚,要打車回去肯定是不簡單的。
女警察誤會她無助,試探性地上前想要安撫。
謝杳很輕的笑了下,垂眼拒絕後道了聲謝。
她隻是在等秦鶴川那個秘書來。
不知過去多久,秦鶴川也出來了。他坐在離謝杳隔了個位置的椅上,傷口已經被簡單的包紮了下。
兩人身上都沾着淡淡的風雪的氣息,一時半會,竟是皆沒開口。
倒是少有的平靜。
良久,是秦鶴川先移了視線,落在謝杳身上。
謝杳阖着眼,安靜地坐在位置上,呼吸很淺,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秦鶴川半垂下眼,視線自她自然垂落如鴉羽似的長發逐漸往下,最後,落在了她搭在膝上的手上。
然後,雙瞳猛縮。
沒管身上的傷,他快速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從那鶴紋西服的口袋中掏出一張繡有牡丹紋的絹巾。
他觸碰那隻手的動作是顫抖的,擦那已經幹涸成暗色的血漬的動作也是,想要将那些污漬擦盡,卻又怕太用力。
溫熱的液體早已幹涸,痕迹深深留在那冷白的指尖上,格外鮮明,即便用着絹巾也無法輕易擦淨。
陳碩接到電話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半明半暗的燈光下,那道墨色的身影被打磨得修長料峭,卻是單膝跪地着。
而透出的那半張側影上,向來陰冷晦暗的面龐上是少有的溫順。男人的目光很認真,手上的動作也是很輕易就能察覺到的輕柔,正在為一身白衣的女人擦着手上的污穢。
極緻的黑與白,就像是一幅名為“忠誠”的水墨畫。
陳碩怔了瞬,而後選擇先來到門外候着。
這個時間其實已經是謝杳素日睡覺的時間。
她控制不住地想阖眸休息一會,但并未多久,就因感受到手上的觸碰而醒來。
她安靜地睜開眼,目光是沉靜的,直到視線落在那張白色絹巾時,怔了瞬。
“這絹巾,今天用完就丢了吧。”她開口的突然,嗓音仿若帶着高山雪水的沁涼。
聞言,原本還在小心翼翼動作的人霎時一僵。
周身還算融洽的氣氛也在這句話落下後轉瞬成為死寂。
謝杳倒是沒再繼續看他,而是擡眼望向窗外早已光秃秃地枝桠,沒過多久,她忽然提起尋常,聲音是自再見面以來從未有過的輕和:
“我前幾日剛在梳妝間内尋到了幾本《景德傳燈錄》原籍的謄抄版。那地方太久沒去,管家爺爺許是以為是我故意放在那的,也未動過,我拿起來時,已經蒙上了一層白灰。”
這話落下後,謝杳沒再說什麼。她從身子僵硬的人手裡抽出手,眉眼間早些時候還帶着怒意的情緒不知何時輕淡化開了,緩緩朝着門外走去。
看見她出來,陳碩愣了下,而後很快反應過來,沉聲道了聲好。
謝杳沒理會,在司機開門後,擡腳邁入了車廂。
看着這輛低調沉黑的車子走了會兒,陳碩才想起裡頭還有自己的那位雇主。
他連忙開門走進去。
映入眼簾的男人卻不再是剛才的溫順神情,而是低聲笑得肆意的瘋美人。
他沉默了瞬,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不知過去多久,秦鶴川忽然開口問:“看過《景德傳燈錄》嗎?”
陳碩自然沒看過,或者說,這根本不是他專業的方向。
看着他茫然的神情,秦鶴川已然知道了答案,他聲啞近無緒:“卷十七裡有句話,叫‘破鏡不重照,落花難上枝’。”
話說到這,就算是陳碩也隐隐約約明白了什麼,但他不知道怎麼回話。
不過,秦鶴川也不是真要他的回應。
他轉而笑道:“不過,沒關系,我不要她永遠愛我了。”
“我要她永遠恨我。”
這樣,他們之間就會永遠糾纏,永遠分割不開,旁人提起他們中的誰,都會想到另外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