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蔔歎了口氣，感慨道：“到時……哎，真不想這麼做，無論是買賣迷蝶或是被迷蝶所害，皆是因此生禍，因它而死，本就是無謂的争鬥，可總要有人經受不住蠱惑，必要為了它亡命天涯，魚死網破一番。”

說完，又朝他問道：“玲珑谷已經交出去了，謝家受制近期都不敢亂動的，藥玉閣樓也會按規定去玲珑谷送藥，如果再殺了瑤台，你又要去做什麼？”

老頭幹脆道：“這多好辦啊，當然是找個深山老林再住回去啊！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我和瑤娘，永生永世都不會再出來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良蔔沉吟道：“蘇掌事……他不可能跟去的，也沒有辦法從閣樓脫身的。”

“讓他跟來幹嘛。”老頭奇怪道，“我當然是要離他越遠越好。”

良蔔皺着臉問道：“為什麼？前幾日你們都手牽手那牙印到處啃的，感情明明很好啊？你不帶他？還能帶誰啊？”

“噓——”老頭下意識往後看了一眼，連忙出聲打斷他，湊到他臉旁小聲說道，“哪有那麼多閑工夫，誰也不帶！我也沒辦法收人，剛剛還誇你懂事，怎麼現在問題又這麼多？”

良蔔也指着他，語氣飛快的小聲指責道：“你如此朝東暮西朝更暮改不會是因為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對蘇掌事朝新暮敝想和别人朝雲暮雨吧！”

老頭來不及抖袖露手就連忙摁住他的嘴。

“誰跟誰誰跟誰啊！”老頭煩躁地輕聲應道，“他的清白誰要去破啊，要不是為了應對時局，應對你們這些扒皮，誰要去論這個啊！更何況，我沒破，也沒有其他人，你别冤枉好人。”

良蔔把他的手扯下來，皺眉道：“那你……”

“就這麼說吧。”老頭湊過去理論道，“是這樣，都說了我不是瑤鈴女，隻是有人更适應瑤鈴女而已，怎麼一個兩個都覺得我玩鬧呢？我可以為了達到目的維持一時，但終究不能堅持一世，鏡中花水中月，早早分清，終究是對自己好。蘇掌事隻是在瀕臨崩潰的界點一時被水鏡騙了，其實我們并沒有違背閣樓的規則，他所喜愛的瑤鈴女，也僅僅是他心中的依代，你到時不要因此去追究他，等病好點，就耐心勸勸他吧……不要死腦筋，我既不可能把他帶走，閣樓也不可能會放人，我更不可能再來了。”

“不就是為了抓人嘛。”良蔔以為他在為蘇子說求情，并以此擺脫針對自身的監視追責，便通情達理裝作糊塗道，“我懂我懂我懂，不會拆穿你們的，主要是怕你真的也得了什麼病，這樣我閣樓對蘇掌事和玲珑谷都不好交代。”

“……”老頭，“你懂個屁。”

良蔔：“……”

老頭又湊過去，用更低的聲音說道：“你們……”

然後突然大喊道：“上！當！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良蔔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做，捂着嗡鳴的耳朵看着他喊完就站起來到處蹦哒，被他吓得不自覺往後撤了撤。

良蔔反應過來後，又坐直了伸長手臂指着他罵道：“瘋老頭！”

老頭本來都有點喪失繼續解釋的欲望了，但一聽見此話，便蹲在車頂上，抖着袖子費勁地伸出手去，和他那根手指開心地擊了幾個掌，連忙應道：“哎，對，猜！對！啦！初次見面，良蔔小弟，你可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良蔔一愣，把那根手指收了回眼前，想了想後，猶疑道：“你不是瑤鈴女？”

“真聰明。”老頭嫌蹲着費勁，索性又趴在車頂上，垂着胳膊甩着袖子感慨道，“不愧是你啊良蔔，真開竅，可算憋死我了，憋死我了憋死我了憋死我了！”

老頭感慨道：“玲珑谷已經沒有了，吳莊明已經沒有了，域主也已經沒有了，瑤台便問我，我是什麼呢？”

“是啊，我是什麼呢？”

“其他人都随着問題解決而煙消雲散啦，已經不再需要他們了！所以我是。”老頭笑眯眯道，“殺瑤台的人。”

“倘若你再問我，瑤台死後我又是誰？”

老頭軟綿綿的從車頂滑了下來，滾落在良蔔身後，爬起來環顧四周後神秘兮兮地背靠背貼近了他，還抽出那支癢癢撓來，在手中轉了幾圈又紮進自己領口上下撓着，怪裡怪氣道：“我不知道，但我就是我啊，就算是個要閉關的瘋老頭，我也很自在啊！”而後又抽出癢癢撓，掉了個身把腦袋湊在良蔔耳邊，苦口婆心裝模作樣地感慨道，“月亮本就該住在天穹之上，一年四季，高束樓台，即便微光薄透，弦細殘缺，時被烏雲遮蔽，不見痕迹，但也依舊被挂在那九萬萬裡，夜夜為引，沒有它是不行的。而罡風刺骨，薄煞無情，常常來晃，隻會蠶食消磨冰輪，風卷雲湧，日久年深，旁人也不是天天能經受得住被這麼搞的。所以，待瑤台一事完畢，無論以後蘇掌事再犯什麼亂七八糟的病，閣樓都把人留好治好，不要再通知我了。”

說着，他站起身來，長舒一口氣，輕松道，“你看，雖然并不理想，可既然現在，大家都暫時達到了目的，花費了那麼大的代價，才剛消停了一陣，就先好好休養生息，清醒一點，好好過日子，各回各家，各找各……，哎，不要再亂認人啦，我本來，就已經該退場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笑間，車簾倏地被人一把拉開，言談舉止剛軟化了一些的閣樓主人此刻故态複萌，在他們身後聲含怒氣冷冰冰地打斷他們道：“一驚一乍的吵什麼吵！你們再鬧，車要塌了！都跟我好好坐着！不許說話！”

良蔔：“……”

老頭：“……”

發完脾氣，那車簾嘩的一甩，氣氛倏地歸于平靜。

過了一會兒，老頭歎了口氣，想要坐下來。

簾子又立馬被拉開：“别出聲！不許歎氣！”

良蔔：“……”

老頭：“……”

又過了一會兒，老頭指着身後，用胳膊肘戳了戳良蔔，良蔔看了一眼，連忙搖頭擺手。

老頭眼珠一轉，又忍不住開口，用特别特别小的哈氣音說道：“瑤鈴女，死啦！”

良蔔還沒來得及聽懂他說的是什麼，身後車簾倏地又被甩開，一雙手猛地伸過來，從後面牢牢抱捂住老頭的嘴，猝不及防直接把人拖了進去。

良蔔：“……”

老頭：“唔唔捂！”

良蔔眉頭微颦，心情複雜，愛莫能助地朝他笑了一下，雙手隻能提着車簾下面的兩個角，把他求救的目光從中打斷嚴嚴遮住。

老頭：“……”

良蔔把簾子拉好，這才放心地把手收了回來，擡頭望天，雖然還有些擔憂，但還是自在地長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