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外的書案上正擺了一張由鎮石壓制的宣紙,而鎮紙之人卻斂袖執筆,筆沾了香墨,懸在半空欲點不點。
珠兒還小,不大懂自家主人這麼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的深切用意,不禁詢問道:“主人?”
藥玉閣樓主被這一喚猶如福至心靈,垂腕下筆潇灑似是描龍畫鳳,寫完後邊欣賞着自己的作品邊平淡的問道:“你剛剛說,王巧兒已經找到了?”
珠兒見他完全沒有把那件事放在眼裡,耳朵裡還盡是正經事,便忍下了悶氣回道:“是。”
“那就好。”藥玉閣樓主一如往常一般語氣涼涼的吩咐道,“就讓他們按委托裡所說的去做吧。”
珠兒聞言,先應一聲是,後接過他翻遞來的蠟丸要退下。
誰知藥玉閣樓主看她接過蠟丸後又問一句:“你想看我在這宣紙上寫了什麼嗎?”
珠兒被上一刻主人認真的模樣感染的不敢大意,于是一臉嚴肅的答道:“全憑主人吩咐。”
藥玉閣樓主把她抱起看那副字,表情竟然有些惆怅。
珠兒見他這般模樣不禁更加端正态度的去參詳它,卻不料紙上除了“讨厭”二字别無他物,一時又有些搞不懂了。
藥玉閣樓主看着年畫娃娃歎了口氣:“藥石無醫,藥石無醫,道理都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為何還要這般頑固呢?”
珠兒一時不明覺厲,一臉主人說什麼都是正确的盲從擁護表情。
“唉。”藥玉閣樓主歎了口氣把她放下,“算了,去吧,這裡終于又要少一樁事了。”聲音一頓,頗有些厭惡的說,“順便把那匣子裡的爛東西處理掉,惡心至極。”
珠兒自诩一位淑女,因為年齡原因總是在閣樓于百忙之際才會臨時上任搭一把手,卻對于此類事件早已習以為常,應答過後便退出房門。
又恢複冷清的房間可以使人冷靜。藥玉閣樓主眼角的餘光掃到牆邊的書架,書架上擺的書卷整齊簡明,與其緊挨的花架之上那些若幹盆景郁郁玉石森森,倒也十分賞心悅目。
可他平常是一點都沒有想要湊上去的想法,僅僅是指尖碰一下架子,都惡心的去擦半天手。
珠兒說得對,實在讨厭。
脾氣一時有些暴躁,猛地往上一沖竟有些頭暈。趔趄幾步站穩,扶在桌面也不知蹭到了什麼,一陣亂響之後他再次睜眼,就見地面上一枚狼牙耳墜孤零零的委身于一片狼藉之中。
藥玉閣樓主想起了它的主人,自然也想到了消息裡的内容,想他堂堂藥玉閣樓主主人,何曾會讓自己平白無故受戲弄之餘還要在無人之處忍而不發。
于是當即就将它撿了起來,朝着窗口遠遠的扔了出去。
“咚”的一聲,湖面起了一朵細小脆弱的水花,漣漪平複,又是一派風和浪靜。
而城外官道上阿笙正一臉疑惑的看着姚鼓,似是詢問。
姚鼓被這表情取悅,十分幼稚的在路邊拔了一根狗尾草撚着晃在他臉前逗他。
阿笙面無表情,單手奪了丢開。
“看看看。”姚鼓得意的拍了拍手,“這不是扔了嗎,你諸多忍讓也受不了,藥玉閣樓主是各方主人中有名的心高氣傲不好惹,人前又十分的彬彬有禮不計較,兩相矛盾之下,即使不扔也定會束之高閣忘掉。所以說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阿笙把心都要操碎了:那您也不能亂來啊。
姚鼓無所謂道:“給他這種印象就夠了,管咱們用什麼方式,這些人中暫且隻有一人認得咱們便可,正巧這個最容易見,你就不要再挑三揀四啦!”
阿笙: ……
才不是這種問題好嗎!
這時前方駛來一輛馬車,馬車貴氣得低調,連駕車的馬夫也嫌曬似的把草帽的帽沿壓的很低,姚鼓言語一頓,避之不及隻好在側旁迎上。
兩人和馬車錯身而過,阿笙眼尖的看到了車頂四角明晃晃的各墜着一枚流風朔雪的家紋銀飾。
于是阿笙就又不願意了。
姚鼓心知肚明,便稍稍加快了步伐頭也不回的往前走,阿笙沒辦法拉扯,大步攆上,而姚鼓也在馬車完全消失在視野中時停下來。
阿笙被那馬車一吓,這就要拉他往回走。
“阿笙。”姚鼓站在原地杵着怎麼都不肯往回邁上一步,反手也來拉他,“都到這裡了,再回去也不好,那邊可是還有個剛剛才間接隐晦的得罪了的藥玉閣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