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趙瑜煙離開禦前後,桑青筠隻覺得輕松,再也不用頂着她探究和警惕的眼神過活,不曾想她這麼突然離開是另有原因。
不過她的出現本就動機不純,眼下等不下去了也是有的。桑青筠看得出來,她對陛下帶着傾慕之心,頗有勢在必得的架勢。
何況還有一個強有力的姑母在背後,如此安排也是理所應當。
隻是譚公公提點的對,人心不可考量。
當初她們出身雲泥之别卻平起平坐,陛下也更重視她而非趙瑜煙,這一年裡頭,趙瑜煙想必心裡頗有微詞。
若往後在宮裡再見到,二人身份已然不同,她得格外小心謙卑,突顯出趙瑜煙的高貴不同。
桑青筠點點頭:“我明白,勞煩公公為我費心了。不過趙瑜煙也知道我在禦前的得臉,總不至于為難我。”
燭光幽幽下,譚公公深而長地歎了口氣:“你們同住這一年,她到底沒對你做過什麼,說明原本心腸不算壞,但人都是會變的。”
“你不知道,自從你去了禦前啊,我的心就從來沒踏實過。”
“一定要萬事留神,留住自己的性命。”
每次見面,譚公公都會為桑青筠的處境感到憂慮。他總是一遍又一遍的提醒她,留住自己的性命最要緊,事事都要當心。
桑青筠知道,他在宮裡的年份太久了,不知見過多少高樓傾覆,見過多少世事變遷。故而,想在漩渦中留守一分初心是極難的事。
他擔心她在禦前周旋太累,擔心後宮的嫔妃頻頻把注意打到她的身上,更擔心陛下。
但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正因為未知,内心才格外惴惴。
他和她都是奴才,哪怕地位頗高,也依舊是這偌大皇城中渺小不值一提的存在,唯一能提點的唯有“當心”。
後宮生存這麼辛苦,卻有人将你的性命安危日日惦記在心裡,這份情誼,桑青筠如何能不感念。
她握住譚公公已經布滿皺紋的手,雖然臉上在笑,可聲音已經有幾分哽咽:“我知道,我都知道。”
“隻是您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别總是操心我。您年紀大了身子難免不舒坦,要好好的,等着我将來給您養老。您之前不是說一直想再吃到我們邰州的桂花糕嗎,等咱們三年後出宮了,就在邰州也買一處小宅子,可好?”
譚公公摸摸桑青筠的頭發,終于再次展開笑顔:“好,你說什麼都好。”
往後他們一起在下房用了簡單的晚膳,又說了好一會兒話,桑青筠才提着宮燈回下房去了。
她和譚公公的關系在内侍省并不是秘密,在宮裡的日子久了,總會有些人知道。隻是譚公公的意思是盡量避免聲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以他們如今的身份再惹出許多麻煩來。
所以自從她去了禦前,二人見面的機會反而越來越少了。
但好歹譚公公還能見一見,她和黎熙熙想說說話就更不容易了。
也不知道她吃了譚公公送過去的肉粽會怎麼樣,她才剛及笄不久,仍是孩子性情,一定十分想家。
再有幾天就是端午,屆時滿宮嫔妃、皇室親眷還有朝堂重臣都會來赴宴,是個頂重要的大日子。
貴妃會赴宴,徐貴人也未必心甘情願因為童寶林失了恩寵,恐怕又有風波要鬧了。
桑青筠提着燈在宮道上行走,快步放得又輕又快。忽而一陣腳步聲從另一側走過來,夾雜着低低的說話聲,她擡眸看了一眼。
是常侍奉鳳儀宮的太醫帶着醫童從太醫署的方向走了過來。
她此時正站在鳳儀宮門前的宮道上,那太醫想去的方向恐怕正是皇後宮中。
上次她去看完熙熙回來,也曾遇到太醫前去鳳儀宮,當時是因為二皇子病倒。
可今日二皇子才去了禦前陪伴陛下用晚膳,難道又出了什麼岔子?
她不敢多停留,低頭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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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轉到了端午當日,天剛破曉便聽得鑼鼓喧嚣。外頭各色紙鸢已然高挂,宮内四處挂着五彩香囊和艾草,滿是過節的氛圍。
桑青筠一大清早起便盥洗梳妝,換上熨帖的新衣衫,等陛下從雲光山祭祖祭神回來便過去随侍。
今日這大場面,按着規矩,她和其餘幾個女官都得一直随着陛下出入行動、侍奉左右,一直到晚間就寝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