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瞧着她許久,最終隻淡淡說了句:“皇後終究是皇後,何況二皇子也是朕的孩子。”
“下回身子不适早點來請,朕會來。”
言外之意,陛下還是不滿她在今日任性了。元貴妃掀眸看過去,纖細的肩頭卻克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是,臣妾是妃子,皇後始終是皇後。”
“哪怕隻差一步,臣妾也該明白自己的身份。”
謝言珩不虞地蹙起眉頭,克制地提點一句:“阿玉。”
貴妃知道自己說得太過了,柔柔偏頭過去不再看陛下的臉,卻終是沒忍住落下淚來:“是臣妾失言,請陛下責罰。”
謝言珩不願再面對此刻的貴妃,當即拂袖起身,邁步向外走去:“是朕縱壞了你。”
“既然身子不适,就好好養好身子,病愈之前不必再請朕來了。”
随着“吱呀”一聲,大門打開又合上,刺眼的日光隻出現了短短一瞬就被重新隔絕在外。
元貴妃籠在陰影中含淚看向大門,陛下真的走了,丢下了病中的她。
這麼多年來,這還是第一次。
元貴妃徹底繃不住情緒,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殿内掩面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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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陛下回勤政殿後,桑青筠原本想按着輪值的班次悄悄回下房去,可見到陛下冷淡的神情後便不敢再觸怒龍顔,隻好和戴铮一同近身伺候。
何況自從瑤華宮出來後,陛下的臉色就不曾和緩過,越是這種時候,她們越是得謹慎着些,免得被陛下降罪。
聽戴铮說,今日翊王殿下也來過一趟。但時間并不長,隻匆匆說了幾句話就走了,可見不太愉快。
先帝的皇子中,陛下唯獨與翊王兄弟情深,翊王也時常入宮陪陛下喝茶下棋。在桑青筠的記憶中,她還從未見過翊王什麼時候惹陛下不悅,今日是為了什麼?
原本這時候趙瑜煙也該在殿内伺候的,但她回來時并未見人,她又去哪兒了?
短短半天不在勤政殿就發生這麼多事,不知為何,桑青筠總有種發生了什麼大事她卻懵然不知的危機感。
等歇下來的時候,得再找人打聽打聽。
先是翊王和趙瑜煙,後有皇後和貴妃之間的暗流湧動,身處洪流之中,沒有一刻能放松得閑。
今日貴妃失态惹陛下不悅,消息恐怕下午就會傳遍後宮。皇後與貴妃分庭抗禮,那群新人也在陣營後暗暗較勁,貴妃若此時頹下來,恐怕皇後一黨就要起勢了。
幸好譚公公是皇後提攜之人,若皇後穩坐中宮,他的地位自然無虞,将來求皇後的恩典出宮養老便很有指望了。
日漸西移,落日熔金。
當傍晚的勤政殿将要傳晚膳時,陛下終于說了一整個下午以來的第一句話:“換茶。”
桑青筠立刻從暖閣将新泡好的茶水端出來,輕步上前去取之前的杯盞,小心翼翼觑了眼陛下的臉色。
他面色如常,仍然清冷淡漠,叫人看不出到底是已經被消氣還是仍在不滿。
若說消氣了,陛下一個下午都未發一言,若說沒消氣,他卻早就沒有了怒容。
日日跟在這般難以揣測的人身邊,心裡總難踏實。
她安靜地上前将新茶奉上,謝言珩的餘光恰好看到一角青色袖口縮回去。
一看到她的手腕,謝言珩就想起今日賞給她的那隻镯子,不由極輕地嗤了聲。
聽到聲音,桑青筠的動作停滞了一瞬,她以為是自己觸怒龍顔,不該在這時候上前來換茶,立刻跪下道:“是奴婢動作太重,還請陛下責罰。”
謝言珩挑眉看向她。
這會兒倒敏銳起來,但他幾時是因為這個不悅了?
不過謝言珩不會挑明了說,隻是身子往後懶懶地靠過去,順勢道:“罰你。”
他好整以暇:“朕給你個恩典,你想要什麼罰?”
桑青筠被噎住一時無言,但同時心裡卻松了口氣,陛下如今這幅樣子就是消氣了。
但謝言珩顯然不會知道桑青筠的心理活動,隻是垂眸耐着性子看着她。直到桑青筠說罰沒半月例錢的時候才低低笑了聲,眼中冰雪消融:“半個月?”
“你既認錯,可見心不誠。”
這般說完,他突然想起她這些年的節儉來,如此才恍然明悟,她這般清冷出塵的人,雖然待珠玉賞賜不熱衷,卻唯獨十分在意她自己的銀錢。
宮裡的肥差不少,禦前女官也算其中一個。
但她克己守禮,從不逾矩,自然不像旁人吃得腰肥肚圓。
如此,下回倒不必賞她那些珠寶了。
桑青筠低着頭不說話,不肯再往上提懲罰,謝言珩也不再為難,直起身子重新提筆:“好了,下去吧。”
“朕方才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