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夷大敗,其他小國也歇了心思,宓朗回總算輕松了一陣,日日拉着暗衛切磋武藝。
京中也無大事,宓安幹脆住在了昭王府,每日與景煦一道入宮,一個去上朝,一個去占星台找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國師。
轉眼已經入冬,國師終于有了動靜,主動讓人來請景煦和宓安了。
宮門到占星台這段路,宓安已經走得閉着眼都認識了,但這幾個月來還是第一次走進這扇門。
卻沒想到門後是與太和殿差不多大小的大殿,隻是屋頂空了一塊,想來是顧名思義,占星所用。
枨銜水坐在案前,面前随意散落着幾枚銅錢,似乎正在推演什麼,見二人來了,眼睛都沒擡一下。
景煦毫不見外,自己搬了凳子和宓安一起坐在了他對面。
“國師。”宓安主動開口,“蠱毒怎麼解?”
枨銜水終于看了他一眼,冷聲道:“解不了。”
宓安起身就要走,景煦連忙拉住他,哭笑不得道:“去哪?”
宓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不會解,我回去自己想辦法。”
枨銜水拿着銅錢的手一頓,揮手一道掌風将半掩的門關上,咬牙切齒道:“我欠你們的!我欠你們的是不是!”
宓安緩緩看向他,心說這是在發什麼脾氣,枨銜水已經把銅錢全撥到了地上,氣急敗壞地指着自己鬓邊的兩绺白發:“看到沒?看到沒?你們上次見我我隻有一绺白頭發!現在有兩绺了!”
枨銜水的容貌看起來與景煦差不多大,但按理說他應該有百餘歲了,駐顔有術的老妖精似乎都很在意自己的容貌,于是景煦言辭懇切:“兩绺白發也挺好看的,顯年輕。”
宓安:“……”
枨銜水被他氣笑了,點了點頭:“你上次中蠱我沒管,我承認是我偷懶了,但是你——”
他指着宓安,一口牙幾乎咬碎:“你又是怎麼回事啊?”
宓安不明所以,茫然道:“什麼?”
“我說沒說不管發生什麼你都冷靜一點?我說沒說讓你三思後行?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啊?!”枨銜水喝了口茶,繼續罵道,“你倆關系就這麼好啊?他死了你就跟他去了?你年紀輕輕的怎麼這麼極端啊?去就去了你還給我放把火!我想拖屍體出來複活都不成了!!”
兩人目瞪口呆,但國師還沒罵夠,拍着桌子吼宓安:“誰教你的?誰教你的啊?人死了我還能複活,你一把火燒的屍骨無存我隻能費更大的力氣扭轉時空了!你看看我的白頭發!”
枨銜水抓着自己的頭發讓兩人看,怒火沖天地喝茶下火,前世他對二人說話還總是客客氣氣的稱“陛下”“宓相”,現在已經直呼其名恨不得指着鼻子罵人,看來真是被氣得不輕。
景煦和宓安已經被震驚得說不出話。景煦前些日子的猜測驟然成了真,後知後覺地湧起一股狂喜,又因枨銜水的話心疼得無以複加,半晌,景煦拉住了宓安的手,聲音顫抖:“阿宓是……自戕的?”
宓安猝不及防被枨銜水揭了老底,一把甩開景煦的手,冷聲道:“天幹物燥走水了。”
景煦還沒說話,枨銜水一拍桌子:“你還想推卸責任?!”
宓安哽住,真誠道:“對不起。”
枨銜水消了一點火,終于大發慈悲對二人解釋道:“你二人都是帝王命格,本來兩顆帝王星同時出現有些危險,但我見你們自小就關系親密,想着應當不會出什麼事。”
他歎了口氣,十分懊悔:“算到景煦有一劫時我也沒放心上,我想着死就死了,死了一個還有另一個呢,總不會出大事的。”
枨銜水又倒了一杯茶,欲哭無淚:“難道這一劫不是景煦的,其實是我的?我一時偷懶,兩顆帝王星全沒了!全沒了!”
宓安尴尬地笑了一下,前世枨銜水确實找過他,隻是當時他傷心過度,神思恍惚,什麼也沒聽進去。
枨銜水看着眼前兩個人,又盯住了宓安,有些恨鐵不成鋼:“他死了你不是正好登基?你添什麼亂!”
宓安眨眨眼:“我登什麼基,我又不姓景。”
“你是帝王命格,和你姓什麼沒關系。”枨銜水放下茶杯,“你想做皇帝嗎?現在也來得及。”
宓安搖頭:“我志不在此。而且今日我找您有别的事。”
枨銜水掃了一眼旁邊這位滿心滿眼隻有宓安的準皇帝,打心底生出了一股國之将傾的凄涼,幹脆眼不見心不煩地移開視線,垂眸問道:“何事?”
宓安也看了一眼景煦,道:“我似乎中了蠱,真的解不了嗎?”
景煦握着他的手驟然用力,枨銜水卻隻是擡了下眼:“你知道了?”
宓安有些奇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這蠱有些年頭了,是有些難解,但不必用之前景煦那極端法子,回頭我起個卦,你們跟着卦象去找法門就行了。”枨銜水俯身将銅錢撿了起來,“不過蠱蟲冬日不活動,明年開春才能起卦。反正都這麼多年了,也不差這幾個月。”
宓安越聽越迷糊,問道:“什麼有些年頭?我是今秋在北夷才中的蠱。”
這下輪到國師奇怪了,他伸手搭了下宓安的小臂,肯定道:“沒有新蠱,還是從前那一個。”
他二人不明所以,景煦卻是明白了幾分,問道:“阿宓,那日赫連修齊用蠱蟲傷你了?”
宓安點點頭:“他想用蠱蟲控制我對你出手,隻是我這段時間一直在看典籍,學了些壓制的法子,他沒得逞。”
枨銜水道:“所以你以為,蠱蟲是那日下到你身上的?”
宓安隐隐明白了什麼,一股涼意順着脊骨爬了上來:“難道不是……”
枨銜水看了看景煦,沒再說話,宓安見狀明白了大半,也看向他,皺眉道:“你瞞了我什麼?”
景煦試圖逃避:“沒什麼……”
“國師。”宓安懶得和他費口舌,直接問枨銜水,“你們瞞了我什麼?”
枨銜水向來看熱鬧不嫌事大,當即把事情全抖了出來:“你身上的蠱蟲是從小種下的,後來景煦用邪門法子引到他自己身上了。”
宓安渾身發涼,耳邊似乎出現了嗡鳴聲,讓他一陣頭暈目眩,景煦立刻把人抱在懷裡,一邊哄一邊認錯:“阿宓别氣,我知錯了。”
枨銜水見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就頭疼,甚至想去問問天道為何這一代的帝王星會是這麼個滿心情情愛愛的東西。
“所以,你是替我死的?”宓安眼眶瞬間紅了起來,緊緊抓着景煦的手臂,“為何不告訴我?”
景煦理直但氣不壯,将人抱緊了些:“你肯定不會同意。”
枨銜水繼續裹亂:“他那邪門法子殺不死蠱蟲,隻能引到另一個宿體上去。這個宿體必須擁有和你旗鼓相當的内力,且要你心甘情願才能成功。”
“心甘情願?”
枨銜水點點頭:“隻要你沒有反抗的念頭就可以。說來我也好奇,你到底怎麼做到的?”
後半句是在問景煦,景煦瞪了國師一眼,沒好氣道:“打聽這麼多做什麼?要不是你在這占星台一待就是十幾年,跟死了一樣,我能去找那邪門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