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元嘉被五花大綁,搖搖晃晃地挂在了宮中的一顆樹上,就這樣倒吊着。
而這個樹好巧不巧地長在了宮人們的必經之路,他們來來往往,皆能看到元嘉公主的這一副狼狽的模樣。
“宋麟生!放我下來!本公主是公主!”
“放我下來!來人啊!來人啊!”
“宋麟生!”
聲音傳揚了老遠。
起初,宮人們不敢笑元嘉,凡是路過之人,無不加快腳步,但路過的次數多了,宮人們有的實在禁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第一次有人讓一身反骨的小公主如此狼狽,說不準宋将軍真是公主的克星呢。
一來二去,克星一事一日之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皇宮,元嘉從清晨被綁到了傍晚,宋麟生才命人剪斷繩子,将她放下來。
宋麟生的這一舉動,徹底激起了元嘉的一身反骨。
不是把她吊在樹上嗎,那這一次,她就徹底不聽他的話了。
反正在這世上,她隻聽父皇的話,他又不是她的父皇。
第二日,元嘉故意賴床不起,将房門鎖得嚴嚴實實的,宋麟生前前後後命許多宮人來找她,結果都被阻擋在了門外。
無奈,他們隻好拍門叫着屋中的人,可都無濟于事。
這些話從元嘉的左耳進,又從元嘉的右耳冒了出來,她拉過錦被蒙在頭上,像往常一般,懷抱着小兔子燈,沉沉睡去。
長劍劃過,銅鎖被劈開,掉落在地上。
塌上的元嘉仍舊沉浸在睡夢之中,慵懶的翻了一個身,被子猛地被人掀開,頓時天光大亮。
又過了一天麼?
元嘉迷迷糊糊地睜眼,入目的是宋麟生冷峻的眉眼,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他現在很憤怒,全然不顧什麼禮儀規矩,什麼男女有别。
她記得自己穿了寝衣,于是把錦被又往上拉了拉,繼續閉上雙目。
青年一把抓住元嘉的手腕,寬大的掌心像火一樣熾熱,帶着男性獨有的溫度。
結果剛把少女從榻上起來,她便軟弱無力地倒了回去。
“宋将軍做一,本公主就做二,宋将軍做二,本公主非要做三……”
“……”
“宋麟生。”元嘉閉着目,無視他的憤怒,悠哉道,“打退堂鼓吧,這世上沒有人能改變得了本公主。”
說完,元嘉忽然感覺到,那人抓着自己手腕的力道驟然一緊,語氣中帶着隐隐的不甘:“看來,昨日我對公主的懲罰,非但沒起作用,反而讓公主變本加厲。”
元嘉試着抽出手腕,沒抽出來,還讓宋麟生的怒火愈燃愈旺。
她張嘴咬他的手,他又把她扯開,劍拔弩張之時,宋麟生注意到了她床榻上的小兔子燈,紅彤彤的眼,略微有些泛黃的燈身,舊得不能再舊了。
火氣一上來,宋麟生二話不說,迅速抄起小兔子燈,抛出門外,小兔子燈在空中劃過一道高高的弧線,元嘉卻突然不吵了。
少女立馬下榻,竟是連鞋都顧不得穿,飛快地奔向房門,她看到自己日夜懷抱入眠的小兔子燈,就這樣狼狽地躺在青石闆上,兔子身體癟了一塊。
元嘉眼前恍惚了一下,心裡好奇有什麼東西,随着小兔子燈一起,砰得碎了。
宋麟生則站在她身後,冷眼望着這一幕,竟是道:“看來很有奏效,壞了一盞燈,公主便能晨起了。”
元嘉轉身,她憤怒地盯着宋麟生,攥緊拳頭,不由自主地咬緊牙關,杏眼中含着渾圓的淚珠,好像随時就要落下來。
原本宋麟生心如止水,可看到小公主眼中的淚,内心猛地震蕩了一下。
她幾近咆哮:“你幹什麼!誰讓你扔的!”
宋麟生偏了偏頭,不解地看着她,元嘉狠狠推了他一把,他好像更加不解了。
他身體結實,見剛才那一推沒把這人如何,元嘉幹脆抄起桌上的茶杯朝他的胸膛砸去,上好的茶具噼裡啪啦的碎了一地。
那是宋麟生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做錯事。
半晌,他道:“一盞燈而已。”
“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本公主殺了你!”
“……”
話雖是這樣,可元嘉知道,自己不會殺了他。
一瞬間竄起的怒火,又一瞬間熄滅了下來,少女喉頭夾雜着一絲哽咽,最後也隻是道:“你怎麼能……怎麼能扔本公主的小兔子燈?”
他毫無理解:“隻是一盞燈,有多重要?”
她氣得險些沒跳起來,指着他道:“那是本公主喜歡的燈,最喜歡的一盞!道歉!”
宋麟生勾起一抹冷笑,他的字典裡從沒有道歉:“宮中珠玉琳琅數不勝數,公主更是貴為千金之軀,一聲令下,想要多少燈沒有?”
“本公主不要其他的,我就要這一盞!”
說着,她赤着腳跑了出去,蹲下身,低頭捧起已經壞了的小兔子燈,愣是忍住沒哭。
壞了,真的壞了,壞成這樣,一定修不好了。
“你還在這裡做什麼!走啊!快走!”元嘉紅着眼,斥聲道,“本公主不喜歡你!别讓本公主再看見你!”
直到深夜之前,宋麟生始終以為,那隻是一盞普通到再普通不過的小兔子燈。
——
兔子燈是在黃昏之時壞的,沒有預想中的将整個皇宮鬧得雞犬不甯,元嘉反而異常的平靜。
她沒有為難任何人,而是一個人默默地踢着毽子。
宮人們在遠處看着這一幕,其中一名宮人問早月:“公主……公主莫不是受了刺激?變傻了吧?怎麼會突然這麼安靜?”
又有一名宮人道:“我看你才傻了!公主變安靜了還不好!”
終于有知情的宮人解惑:“什麼傻了?我聽聞,是宋将軍摔壞了公主最喜歡的小兔子燈,公主可喜歡那個小兔子燈了,愛不釋手呢!”
宮女奇怪道:“公主的衣食住行一向奢侈,那麼舊的兔子燈,怎會愛不釋手?”
又有一宮女驚詫道:“不會是情郎給的吧!”
“你們都别胡說八道了,公主才十二歲,整日被囚!哪裡有什麼情郎!”
……
後半夜,元嘉呆呆地抱着被子,忽然抽泣了幾下,到底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兔子燈壞了……怎麼辦……父皇……對不起……嘉兒沒有好好保護父皇留下的兔子燈……父皇……嘉兒好想你……”
“父皇走了……母後不喜歡我了……連小兔子燈也不要我了……本公主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呢……?”
一瞬間的沖動念頭,便是想要出門尋顆樹吊死,一了百了。
房門是毫不猶豫被打開的,頭也是橫沖直撞頂到宋麟生的胸膛的。
青年垂目看她,緩緩開口:“這就是……公主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