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的時分，麻裡子開車把阮雪舟送回目黑，車子停在家門口，麻裡子随着他一起下了車，數度欲言又止過後，她還是認認真真地對他說：“我們雪舟，這次一定要幸福啊。”

傍晚的微風吹動了阮雪舟額前的頭發，他稍稍一怔，從做出這個決定到現在，他一直處在緊張和擔憂之中，根本分不出心神來好好想象婚禮，也不确定婚後的生活具體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直到麻裡子說出這句話，他才真正對于即将結婚這件事有了一點實感。

是啊，結婚是一件值得祝福的事吧。

他向第一個送出祝福的麻裡子微微颔首，臉上浮現出一點笑意來，回她：“我會的。”

進家門後，阮雪舟聽見衣帽間裡傳來櫃門開合的聲音。他走到房門邊探了個頭，看到永島正在把衣物往行李箱裡面放。

阮雪舟好奇地走到他身邊，一邊幫他把襯衫重新展開疊好，一邊問：“怎麼又把這個箱子翻出來了？”

永島臨不意他這麼早回來，盡力壓下慌張，從他手裡拿回襯衫，說出事先準備好的說辭：“是啊，要出差去……你别忙了，我自己收拾就好。”

盡管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離開，保護阮雪舟不被Gavin的報複所牽連，他的心腸也還沒有硬到能在阮雪舟的注視下收拾行裝的地步。

永島臨父母決定分居那一年，淩衡先搬離了當時他們在上海古北的家，彼時他面對兒子的疑惑，也是以出差為借口混了過去。

一周後永島臨結束了期末考試，才從母親處得知消息。

“見面後再分别會很痛苦，所以爸爸提前離開了家。”這是母親當時的解釋。

或許正是這一段緩沖起了效果，他覺得家裡沒有父親的生活也不過如此，沒有與父母鬧任何脾氣便默認了這種變化。

現在，他做起了和父親當時同樣的事。

“剛回去上班就出差啊……多久？”阮雪舟微有失落地咕哝了一聲，他希望求婚這件事能夠讓永島高興，幫助他早一點恢複到過去的活潑開朗，因此他覺得這件事越早越好，最好是樽見那邊一給準話，他立刻就能夠行動起來。

永島咳了一聲，回答說：“三天。這次要去德島的鄉下，聽說那裡……信号不是太好。”

阮雪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轉念一想，趁這幾天時間自己在家布置一番，等他回來時便能夠送他一個驚喜，這樣倒也不錯。

“算了。”阮雪舟再度微笑起來，背着手湊近他賣了個關子，“早一點回來，到時候我有好東西要給你。”

永島臨擡手摸了摸他的頭，投來探尋的目光。

阮雪舟一尾魚似的從他手底下遊走，臉上帶着點神秘的笑：“等你回來就知道了。”

永島的手在空中滞了片刻，他不知道阮雪舟給他準備了什麼，可這件事本身就足以加重他的愧疚之情。盡管腦中隐隐然有幾個猜想稍縱即逝，但他終究沒有去抓住深想這句話的含義。阮雪舟講話總是這樣，無論是拿回家幾張後輩舞台劇的門票，還是心血來潮添置了智能音箱、軟毯之類的零碎家用，到他嘴裡面都一樣是“我給你帶回來一個好東西”。

行李箱整理好後被放在了門後，一直到晚間躺在床上，他們都沒再繼續探讨這件事。

阮雪舟翻過身來，仿佛有話要說。永島便問：“怎麼了？”

“忽然想起那一回，你也是要去出差三天。”阮雪舟臉頰蹭在永島肩頭同他說話，神情在暖黃的床頭燈下顯得格外柔和，“我覺得我可能會有點想你——哎呀，這句話說得好奇怪。”

話說出口，阮雪舟才發現這句話又是“我覺得”又是“可能”又是“有點”，詞句十分日式，也十分擰巴。他暗歎自己實在是個淡而無味的人，連甜言蜜語都說成這個樣子，也難怪永島看起來總是沒什麼安全感。

阮雪舟不好意思地用手貼了貼自己的臉頰，索性不再多說什麼，直接躺到永島的枕間，貼過去吻他。柔軟的嘴唇拂過永島的面頰，最後淺淺地落在唇間。

永島也想起了他所說的那次真正的出差，彼時他們還沒有在一起，阮雪舟被他抓着洗完澡吹幹頭發後昏昏欲睡，永島偷偷碰了碰他的手，玩笑着低聲自言自語，要他别太想他。那次回來之後不久，他就被阮雪舟婉轉地拒絕了心意，但兜兜轉轉，他還是吻到了他。

那時的吻，阮雪舟是被迫的。所以後來他們終于決定交往，在磨合期的一陣子裡，永島經常會纏着阮雪舟讨親吻。每當這時，阮雪舟總是無奈地笑笑，再像交作業一樣試探着吻下來。

而今天這個吻，永島已經可以從中品出些許依戀的意味。阮雪舟終于按照他的心意，漸漸學會了在戀愛中主動表達。

可是這些成果，以後都要由别人來享用了。

永島貪戀地吮了吮他的唇瓣，低聲說：“不奇怪，我很喜歡。你從我這裡畢業了。”

“嗯？”阮雪舟一時沒反應過來。

永島望進他水潤的眼眸，說：“我已經教不了你什麼了。”

阮雪舟看着他認真的模樣，微微一笑：“永島老師，記得一定要給我發畢業證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