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黃木栖很小的時候,她還在大院裡和其他的弟弟妹妹們一起生活。
他們那時最期盼的,便是那個所謂的父親來看望他們的日子。
男人每年都會來看望他們幾次,每次回來,身後都會站着一個女人。
他們叫他“父親”,卻叫那個女人傅老師。
那個女人優雅,又有風度,從來都隻是站在男人的身後。她會坐在他們中間給他們講故事,也會記住她們每個人的喜好,給她們準備禮物。
黃木栖曾親眼目睹過女人拂去他們弟弟臉頰的淚水,也曾看見過她輕輕哄睡最小的妹妹。所以她偷偷地告訴過婷婷,那人根本不是他們的老師,而是他們未曾謀面的母親。
不然她為什麼總跟父親一起出現?不然她為何又要對他們這麼好?
黃木栖對于自己的猜測很是得意,以至于一次她在傅乘風的面前竟真的喊出了“媽媽”二字。
她很害怕,她以為傅乘風會生氣,但她沒有。她隻是輕輕地将她拉過來,看着年少的黃木栖,念叨着,“沒關系,你們确實都是我的孩子呀。”
黃木栖知道她很厲害,所以她拼命地學習,拼命地讓自己變得更好,隻為了在生日時可以向男人許上一個願望——那就是多見她幾次。
她說她是她最完美的孩子,她也确實如此。
黃木栖終于成為了除了嫡系以外男人最優秀的孩子,她以為自己終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去面對傅乘風的時候,她成年了。
男人如約告訴了她的身世,帶她去見了她的親生母親。那個女人對她很好,一見到她便開始忍不住地哭泣,告訴她她對不起自己,她會補償自己。
但隻有黃木栖知道,她不用補償,因為在她的心中,她的母親另有其人。
她當然知道,自己不應該去嫌棄自己的親生母親,她很愛自己,隻是無能為力。但她就是忍不住,就是忍不住把她去和傅乘風比較。
她感覺自己很賤,像是一個嫌貧愛富的渣男,但她改變不了,就隻能讓自己離倆人都遠遠的。
女人那邊和她接觸不多,以為她生性如此。
傅乘風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她跟黃木栖交談過幾次,但黃木栖從來都隻是說自己太累了。後來的傅乘風似乎也放棄了,隻會來每年黃木栖的生日時,給她寄來她幼時最愛的小熊,和她的親筆信。
信件往往不止一封,而是她在一年中斷斷續續想起她時寫下的。信中沒有太多話,隻是如同大部分的母親一樣絮絮叨叨,告訴她要添衣吃飯,告訴她不要累着自己,也告訴她女人應該獨立,她可以不去按照男人規劃走,因為她從不比任何一個人差。
她一直都是她最完美的孩子。
……
黃木栖打開車門,忍不住在路邊嘔吐起來。
卡了殼的腦袋終于開始轉動,她忽然意識到
她殺了她幼時的母親。
盛瑤看着蜷縮在路邊的黃木栖,沉默着,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也不知道是警察先找到她們,還是她們先出去。
她不敢去詢問黃木栖當時的情況,黃木栖如今的情況差得過分,連她都察覺出了一絲異常。
盛瑤先前還未感受到,她原以為黃木栖對待傅乘風會像對他們的父親一樣,隻有怨恨與仇視。
但現在看來,似乎完全不是她以為的那樣。
……
“咱們回家吧。”黃木栖掏出紙巾将自己清理幹淨,站起身來看着盛瑤。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狼狽了。
還是在盛瑤面前。
倆個人沉默了一路,直到盛瑤将車停到地庫裡時黃木栖才緩緩開口。她的嗓音幹啞無比,小聲念叨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沒關系,第一次殺人都是這樣。”盛瑤搖了搖頭,沒有提及傅乘風與她的關系。
“我……”黃木栖原本想和她說說傅乘風的事,但話到嘴邊還是轉了個彎,“我們是不是不應該回家?警察會追來嗎?”
盛瑤看了一眼手機,卻沒有發現任何有關傅乘風訊息。
“沒有新聞,也沒有通緝。”盛瑤皺眉,喃喃道,“咱們這是……沒成功?”
黃木栖還沒有緩過來,她眼神空洞,嘗試着努力回憶,“傅老師年紀那麼大了,我的那刀又捅得很深……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可能還在搶救,再等等。”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低下了頭,死命地咬着自己的唇角。
不會的……
不會是她要求的……
“木栖姐,血。”盛瑤給她遞了一張紙巾,指了指自己的唇邊。
黃木栖将紙巾胡亂地按在自己的唇上,大片的鮮血瞬間将紙巾染得通紅。
鮮血很多,卻沒有洗手間裡的多。
黃木栖一回到家中就把自己鎖在了房間,盛瑤沒辦法,隻能在客廳給她留下晚飯和便簽。
第二日一早,盛瑤醒來的時候黃木栖已經坐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