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動作沒閑着,眼底更是漾滿笑意。
杖身被細緻地用絲帕擦拭,輕放在盒中,将書簽塞進又小心翼翼地阖上。
“吃飯了,趕緊過來。”
他喊。
“來了。”
他應。
拉上柔和的桌燈,他忙退出書房。
遲了幾年的一湯四菜,此刻被有序地擺放在桌子上。
穆顯承有點感慨。
又有點慶幸。
回來了,就好。
平日裡負責項目的加班大魔王此刻癱在桌子上,懶懶散散地吐出一口氣。
“吃點西藍花補補。”
越秉文掃了他一眼,又給他夾了幾筷子。
瞧着他這一股喪感,幾乎不用想都知道他在想什麼。
湯騰騰地冒着熱氣,在兩人中間兀得形成一道牆,厚如三年的磨折。
他知道自己要走,但并不阻攔,等他出去貓了一天,心虛地回去,看見的卻是用紙箱包好的書,分門别類的碼作幾列,裡面包了好幾層緩沖物。
不用細細扒開,就知道每本書都裹上了塑封,轉頭一摸,桌上的胡辣湯剛剛溫溫熱。
人剛走沒多久。
想象中的歇斯底裡并沒有出現,更沒有恐怖的一分錢一份帳的對峙。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事情:好像這個人是有點喜歡他。
可能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喜歡一點點。
可是真的留下了,在這個同性相戀并不怎麼被接受的大環境,被扒出還是他這個“大名鼎鼎”的抄襲狗的男朋友,結果如何,可想而知。
更不用提,他還是傳道解惑的老師。
所有的零碎都被他妥帖地整理好,靜候一場無聲的忍别。
他昨晚回來,眉眼倦怠,顯然疲倦得不行,這麼一整理,估計也沒睡到什麼覺。
穆顯承,你說你喜歡我什麼呢。
我爸媽都沒這麼遷就過我。
那年他又回了那個小縣城,不好也不想帶走的東西被他半寄放在紀柏舟那裡。
原本的廢工地建了一個公園,裡面零零散散地種着些樹。
聽說原先是打算建一個電子商業廣場,但這些年人走的多,沒有什麼發展前景,幹脆也就算了。
它們長的差不多,但依稀可以看出它們不是同一種樹。
于是他便經常一個人去那裡溜達,散散心。
終于在冬天,他知道了其中一棵是梅樹。
說來也巧,這年冬天竟然墊了一層薄薄的雪,白花花的一片。
他去的時候梅花開的正豔,但來這裡的人依舊不多,彼時正是除夕,大多都回了家團圓。
他雙手合攏吹了幾口氣,還沒緩過來,又是一陣風刮過。
刹那間,零落的梅花撲了他滿身。
鮮豔到奪目的紅占據了他整個眼眶,明明是悅人的清芳,他卻蓦得鼻尖酸澀。
視線外是漫天遍地的慘白,偶爾夾雜着幾抹亮眼的紅,幾乎要将他凍斃。
脖頸間的那片花瓣帶着溫化的水珠,親昵地吻着他。
仿佛傳遞着幾乎綿密的,宛若織品的柔軟。
那片花瓣最終被他進書裡,一看就是三年。
記憶裡的苦澀浸過歲月的寒,餘味悠長。
想到這裡,他一手撐着桌子,一手俯身前去捏住他的下巴。
“别想了,我在這。”
穆顯承詫異地瞪大了雙眼,唇上觸及的柔軟騙不了人。
心髒強烈地跳動着,他親他了?!
他主動親他了?!
吻一觸即分。
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感覺有人輕拍了下他的臉。
力道不重,足以回神。
坐回去後,越秉文手握成拳掩在唇邊,筷子清脆地在碗上敲了敲,“先吃飯,别亂想。”
穆顯承仿佛凝固般,極緩極緩地望向他,眼裡的悲傷在此刻轟然倒塌。
他很少主動,也很難主動。
穆顯承心裡門清,此舉何為,好像也不難猜。
“嗯,吃飯,對,先吃飯。”
他移過目光,假裝沒看到面紅耳赤的某人,将他夾過來的菜一點點伴着飯吃的幹幹淨淨。
心裡揣着事,他幹脆将越秉文趕去了書房,拿着碗碟默默地刷了起來。
怪他,沒考慮到這種情況,早知道就裝個洗碗機了。
辛辛苦苦給他做好了飯,再讓他洗碗太不應該,要是那個碟碗不懂事,摔在地上不小心割傷了他的手,該怎麼辦?
要是自己也就算了,平時忙完也就吃點泡面這些速食應對一下,偶爾的偶爾才會自己下點面,幾乎不怎麼洗碗。
想到這,他在圍裙上擦幹手利落地掏出了電話。
一滑到底,電話很快接通。
“喂,您好,對的是這裡,麻煩明天給我來安個洗碗機,對,成那我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