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疏影搖啊搖,樹上的月亮不會掉。
“真好……”
沒開燈的卧室是靜谧的,靜谧到偶爾可以忽略現實的不順。
越秉文靠在床頭,眼睛直勾勾地望向窗外,還差一年,熬過這一年就解放了。
拽在手裡的圍巾依舊暖融融的,許是想到了什麼,他又開始無聲地傷懷。
磕到的後腦勺隐隐作痛,他卻隻是擡起手背狠狠地擦掉眼裡的水波。
兜裡的牛奶還帶有餘溫,連同握着的手指的無意識地蜷起,家裡人偏心了十幾年,生長痛隻是他們忽略的微不足道的一點,老師說孩子長身體,有條件了得給買些牛奶。
小時候逢年過節回去都會提幾大箱牛奶,一方想着疼老大壓根不在意他,一方想着城裡什麼都有不應該偏偏搶這些。
舊時的記憶如走馬燈,一幀幀浮現在他眼圈,久而久之,他也連坐讨厭了這種飲品。
獨獨這時,他心底如同被撓了一下,軟軟的,心想,其實有個哥哥也不是不行。
後來的日子,他仔細收好了這兩樣東西,閑暇時間總是翻出看看,記憶的影片已經被他翻卷了邊,他開始痛恨自己當年看得太匆匆,應該牢牢記住他的樣子。
遺憾與惋惜在他餘後的年歲裡生了根,支撐着他走過又漫漫一年。
枯月長挂枝頭,偶爾頃撒的月華卻伴着離人走了一輪又一輪。
在不曾相逢的時光裡,穆顯承終于挨到畢業季,臨走前,他卻毅然決然按下發送鍵。
“你确定?有幾個團隊點名要你,等你過去可比留任母校好的多。”
花白胡子的小老頭一臉可惜,要是以後進了大廠,都不知道怎樣的人才。
穆顯承裂開嘴笑得挺開心,全然不顧導師恨鐵不成鋼的臉色,應道:“當然,我決定好了。”
偶然窺探過髒污一角的少年在此刻收回了探索心,最是光明處,最是藏匿欲,那倒不如從他開始,少一些學術耗材吧。
碎下的時間裡,他自己投入了對靶向藥的研究,倔強地對困擾人類種族終生的癌發起了挑戰,誓要動搖病人對它的恐懼。
桂花飄香之際,越秉文借着回來收拾行李的間隙,回了一趟畢業的高中。
“嗯?回來看我們這群老師了啊。”
教過他的班主任對着他笑眯眯,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我還在和老李打賭你什麼時候回來了,現在他該請我吃飯。”
眼前的學生以六百多的高分直錄重點,聽到消息的她有一段時間笑得合不攏嘴。
班任姓徐,胖胖的中年女老師,她教的英語,平常對班裡人很和氣,教他的時候總是多留意一分。
越秉文笑的清淺:“徐老師好,今年中秋正好回來,其餘老師還在這裡嗎?”
老徐擺擺手,感慨道:“你們這一屆考得好,老師也跟着沾光,教你語文的劉老師順順利利考到市裡了,現在這裡沒幾個老骨頭咯。”
越秉文點頭回應,他心裡早有預料,将手裡的月餅放下,又寒暄了幾句,便催促着她趕緊回去上課,高中抓得緊,免得耽誤了又要拖堂。
出校後他又回到擱行李箱的抄手鋪,連姨遠遠瞧見他走來,利索地開鍋燒水,等着的時間裡還把抹布沾了水,将桌子裡裡外外擦了一遍。
“回來啦,你坐着等會我馬上下抄手。”她笑呵呵道。
越秉文回以笑:“那成,我不急。”
她感慨:“喲,高材生了啊,不上高中了整個人都慢下來了。”
吃到一半,越母打了電話過來,他默不作聲地皺起眉,無奈捂着手機走到外面。
“哎,兒子啊回來了也不給我們說聲,你爸前一天還在念叨你呢!”
越秉文扯起嘴角無聲地笑了笑:“就忙裡偷閑,大學忙放不到什麼假,你們不用等我。”
他本身就選的理科,大學讀工科更是水到渠成。
那頭像是不在意:“那過年總得回來吧,兄弟倆聚一聚,這房子正好留給你和你哥當婚房呢。”
女人剛下麻将館,今天扯着兒子的威風收了不少笑臉,現在自然是願意和和美美一番。
無奈越秉文并不買賬:“現在還早,以後再說吧。”
“那……”
沒等對方說完,他就摁斷了通話,一句“不如留着你們做生意”的諷刺還是咽回了喉嚨。
随着接觸的人越多,自然也越能清楚地認識到被愛的人有多幸福,愕然之餘,他更是窺探了這十數年裡最大的笑話。
之後的半碗抄手也吃得沒滋沒味,款着背包就拉着行李箱急沖沖地上了車。
困住了他多年的小平房随着視線的拉遠,帶着他身上的枷鎖碎的幹淨。
房子是工廠包分配的,由于離學校遠,便也賣了買到學區房,爺爺那輩愛好男孩,雖然是罰了款的二胎,但也自然舍不得丢掉。
一邊借着虧欠長子的名義苛刻自己,不是因為他們不能把長子接過來,是因為他們懶得補償虧欠這位遠離這麼久的孩子,索性将原因歸結到次子,鬧得不行,繼續狠心地丢給長輩,他們落得清閑。
鄰居常常誇父母慈愛,對着讨債的兒子也這般的好。
可是借口一甩,他所謂的哥哥自然是處處要與他掙個高低,埋怨憑什麼如此偏心,他們更是怨自己怨地坦坦蕩蕩,都對你這麼好了還要奢求什麼。
最後的結果自然也是好,他背負着三萬多的罰款久久難以釋懷,拼命考出了這個傷心地,他的哥哥先他一步不甘示弱,兄弟倆雙雙考入好大學,引得一衆鄰居豔羨。
當真是做的一手好生意。他歎。
世人誠不期他,六親緣淺,修的是兩不相欠。
有些人淺薄,有些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彩虹般絢麗的人,當你遇到這個人後,會覺得其他人都隻是浮雲而已。【1】
如果能在未來的下一個轉角,他們重新相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