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兩道模糊的人影,背對着他們。
無心隻看了一眼,便僵在原地,猛地扭頭看向身邊的月懸,表情複雜得難以形容:
“大師兄……你……”
那兩人,左側是位身姿窈窕的粉裙少女,右側男子……則端坐于一張烏木輪椅之上,白衣勝雪。
雖面目模糊不清,但那清冷孤絕的背影輪廓,無心看了十幾年,絕不會認錯。
是他大師兄沒跑了。
月懸也停下了輪椅,面上卻無甚波瀾,隻冷靜地觀察四周,隻有搭在扶手上的指節,無聲地收緊了一瞬。
前方,那粉裙少女突然傾身向前,柔軟唇瓣輕輕印在輪椅男子唇角。
無心看得臉頰一熱,尴尬地移開了視線,心裡默念:
幻境!假的!都是假的!
眼角餘光裡,月懸擡手折下一朵桃花。
手腕輕抖,那朵桃花化作一道粉色流光,疾射向斜上方一團看似尋常的霧氣。
“咔嚓”
仿佛聽到一聲清晰的碎裂聲。
那對緊緊相貼的人影瞬間定格,緊接着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鏡面般,寸寸崩裂、扭曲變形,逐漸消失。
月懸驅動輪椅繼續往前,察覺到身邊的人沒有跟上來,皺眉回頭。
“愣着幹什麼?”
無心回過神,掩飾性地咳了一聲,快步跟上前去。
第一層幻境破碎,衆人凝神戒備,但出乎意料,眼前景象重現,依舊是那兩人。
潺潺溪水邊,粉衣少女笑靥如花,從男子手中接過一束桃花。
她開心地舉高花束,在原地輕盈轉了好幾個圈。飛揚的裙裾帶起落英缤紛,幾片花瓣打着旋兒,悄然落在男子膝頭的素白衣袍上。
纏綿的箫聲裡,無心聽到月懸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帶着清淺笑意,輕柔得不可思議。
“落兒,你開心嗎?”
無心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搓了搓發麻的耳朵,偷眼去瞄自家大師兄。
月懸眉頭微微皺起,指尖桃花再次疾射而出,撞進前方的霧氣中,前方溫馨的畫面應聲碎裂。
桃林花海在迷霧中隐去,旋即又固執地重現。
粉衣少女靈巧地跳上那特制的烏木輪椅,熟稔地蜷縮進男子懷中。她手中舉着一個彩色的小風車,迎着微風,“唰唰”歡快地旋轉着。
空間中再次回蕩起那溫柔得簡直能溺死人的低語,字字清晰,飽含着濃烈的愛意,與小心翼翼的克制。
“落兒……你喜歡的、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無心咂了咂嘴,不等他再細細品味一翻,一朵裹挾着勁風的桃花已破空而至,瞬間将那相依相偎的身影撞得粉碎!
他趕緊繃住快要咧開的嘴角,指間匕首轉了個花,心想:啧,大師兄這出手的速度……怕不是有些惱了?
随着時間推移,月懸擊破幻境的動作越發迅捷淩厲。
相似的場景走馬燈般快速閃過,往往衆人視線尚未聚焦,便被各個刁鑽角度射出的桃花打得粉碎。
饒是如此,無心還是憑借過人的眼力,捕捉了個大概:
草長莺飛時節,少女牽着風筝線,在銀鈴般的笑聲中從男子面前跑過,臉上洋溢着純粹、無憂的幸福……
灼灼盛放的桃花樹下,少女依偎在男子懷中,仰頭紅着臉與他纏綿親吻。兩人的手十指相扣,緊緊交握在胸前……
轉眼桃花落盡,樹上被積雪覆蓋,兩個人影互相依偎着。男子用厚實的披風将少女攏在身前,縱容她調皮地伸出手,去接檐外飄飛的雪花……
……
幻境流轉,那個與月懸一模一樣的聲音,也一遍遍重複着令人心悸的誓言:
“别鬧,落兒……”
“我陪着你,不必害怕。”
“隻要你回頭,我永遠都在。”
“我也喜歡你,喜歡和你一起度過的每一天。”
“此生此世,我都會護着你,寵着你。”
“我願……以餘生,陪你共度。”
……
月懸臉上的神情依舊是慣常的冰雪之色,但眉心已經無意識地蹙成了一個解不開的結。
無心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餘下幾個清明使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出,隻覺這氣氛比面對妖鬼邪祟還要詭異幾分。
一連擊破數重幻境,突然,那快速切換的幻境畫面猛地一滞!
場景定格。
一處不知名的高台上,少女身着白衣,正在獨舞。
她袖間的輕紗與頭上的發帶随風翻飛,口中輕聲哼唱着什麼。
高台另一側,黑衣男子的輪椅靜靜停駐。他手中握着一管洞箫,箫聲低沉婉轉,精準地應和着她每一個旋轉、跳躍的節拍。
少女的吟唱,男子的蕭音,漸漸與那始終萦繞在背景中的聲音相重合。
無心環顧一圈,周圍的環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真實,但看不出這是什麼地方。
月懸凝神觀察着高台上的人影,修長的指間撚着四朵粉嫩的桃花,指尖蓄力,卻遲遲未曾射出。
突然,吟唱聲和箫聲先後停了下來。
少女停在高台邊緣,像是突然察覺到了什麼,側過頭朝他們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