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日月他們趕到現場的時候。

張凰和他那三個小弟“四分五裂”地歪倒在地上。

一行人離開男生宿舍的淋浴間，又再一次去到教導主任的辦公室。

事實清晰明了。

隻是張凰耍無賴叫嚷着要讓人送他去醫院。

沈尋聲隻丢下一句：“沒下重手，别裝了。”

許願擡起手，還想再揍張凰幾拳，又放下了手。

一堆人擠在辦公室裡面，窗外天氣突然開始變得灰暗，水墨色的雲，頃刻間鋪滿了天空。

不一會，淅淅瀝瀝的雨下了起來，水汽從打開着的辦公室門和窗戶，不停往屋子裡面吹。

剛才發生的事情對沈尋聲有點影響，但沒有那麼大的負面影響。

這會兒下起了大雨，外面的天陰沉沉的。

沈尋聲的眼裡也一片陰沉。

靠近門邊那道窗戶的一張辦公桌上一摞試卷被風吹得幾乎要飛了起來，沈尋聲站在最邊上，打算把玻璃窗戶給關上。

楚日月還站在辦公室外面，順手推了一把，把窗戶給關上了。

看見沈尋聲看向自己，楚日月順便又給沈尋聲打了個手勢——

「你很棒」

動作很漂亮的手語。

「等你回去吃下午茶」

…

雨勢越來越大，下午三點多鐘像淩晨三點多一樣昏暗，窗戶外都是濃黑的陰暗色調。

天花闆上的白熾燈早已被同學“喊起來”，提前結束午覺，“自願”上起了班。

平時都是要到傍晚才會打開的長條形燈管全亮着，瑩瑩的白色光澤像宣紙鋪滿整間教室，與窗外濃墨一般的色調形成鮮明對比。

濃墨仿佛要潑進白色的宣紙裡。

雨仿佛就要潑進教室裡。

楚日月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朦胧的雨霧細細密密往手上撲的細微清涼感。

每次下雨的時候，他就喜歡這麼幹，盈盈的水霧像毛茸茸的小動物蹭在他的手上。

很顯然，楚日月不僅不讨厭下雨天，反而是挺喜歡。

一道驚雷閃過，不少同學都被閃電吸引住視線往窗戶外面看。

楚日月卻把臉轉向裡，看着沈尋聲的側臉，看見他的同桌眉間蹙起一道輕微的褶皺。

泥土的腥臭味和潮濕陰冷的雨霧從窗邊往教室裡面吹，沈尋聲心裡很直白地感到不痛快。

他就是單純的有些不高興，甚至表現在了他那張表情萬年不變的臉上。

沈尋聲不喜歡下雨天，不喜歡下雨天的怪味，不喜歡下雨天潮濕的地面，不喜歡下雨天滑溜溜的觸感。

——不喜歡下雨天發生的一切。

楚日月沒把臉轉向窗戶，隻是憑着肌肉記憶，順手貼上透明的玻璃——

玻璃窗上映出白色的掌心和五指，一股力道把透明玻璃往後推了過去。

沈尋聲眉間的褶皺在楚日月用手推窗戶的時候，被他自己給推平了，沈尋聲又恢複了平時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但楚日月能感受得到，沈尋聲依舊不太高興。

不高興這種事情不僅僅隻表現在臉上，不高興是一種彌散性的情緒，分布在這個人周圍至少方圓50cm畫個圈的範圍。

沈尋聲略低垂着眼眸，長長的黑色眼睫毛，像翅膀沾了水霧、無法在空中自由飛行的蝴蝶。

隻能做短暫地停留。

蝴蝶的翅膀也遮不住沈尋聲眼底真正的低落情緒。

楚日月感受到了沈尋聲平靜外表下的壓抑和控制。

又一道驚雷閃過——

恰巧下課鈴聲響起。

楚日月拉開書包，從裡面翻出來一副白色的有線耳機，看向他身旁的人。

“聽歌嗎？沈尋聲。”

沈尋聲隻是側過臉回看着楚日月，沒有說話。

楚日月右手戴好一隻耳機，手裡還握着另一隻耳機。

他一直看着沈尋聲的眼睛，八秒鐘後，下定了決心，不再猶豫，把耳機主動塞到了沈尋聲的左邊耳朵裡。

沈尋聲表情沒變，還是維持着剛才的姿勢。

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楚日月突然覺得他像個漂亮不會動的bjd娃娃。

不說話、不拒絕、不閃躲。

安靜漂亮得任由他為所欲為。

但這也隻是表象，如果自己真的做了什麼過分的舉動，沈尋聲大概率會反擊的。

直到聽清耳機裡傳來的歌聲，沈尋聲濃密的眼睫毛才蝴蝶扇動翅膀地動了一下。

「悲傷不是三言兩語」

「就能感同身受」

「眼淚沒有聲音」

「但我想抱緊你」

「……」

兩根白色的耳機線，一左一右，把兩個少年人短暫地連接在了一起。

沈尋聲聽着耳機裡的歌詞，看着眼前的人。

由同一段耳機線，發出的同一段歌聲，聽的人會有同樣的感受嗎？

大概率是不會的，因為同一段耳機線分叉出了兩根不同的方向，通往兩個擁有完全不同成長經曆的人身上。

「來不及來不及」

「你曾笑着哭泣」

「來不及來不及」

「也要唱給你聽」

「春日雨夏蟬鳴」

「明天是個好天氣」

「……」

“今天是個好天氣嗎？”

沈尋聲突然出聲，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楚日月詢問。

輕微的滑軌聲響起，楚日月在歌聲與雨聲中間，依然聽見了沈尋聲的聲音。